清晨五点,天刚蒙亮,宋晨光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,往投币口塞进一枚一元硬币。机器卡了一下,她轻轻拍了侧边,一瓶矿泉水滚落下来。她弯腰捡起,瓶身冰凉,水珠顺着指缝滑到手腕。
半小时前,妹妹发来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:“别碰任何叫‘特辣汤’的东西。0823不是日子,是编号。我们在名单上。”
她没回,只是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,转身推开了病房门。
宋晚妹靠在床头,眼睛睁着,像是根本没睡。见她进来,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宋晨光走过去,把水放在床头柜上,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,不烫,但指尖触到一层薄汗。
“东西我带走了。”她说,声音很轻,却没问要不要、能不能,就像三年前把她从戒毒所接出来那天一样,“你好好躺着,剩下的事,大姐来办。”
宋晚妹盯着她看了几秒,终于点头,手指慢慢松开一直攥着的被角。
宋晨光拎起包,转身走出病房。电梯下行时,她低头看了看包里的U盘——黑色塑料外壳已经有些磨损,接口处泛着金属光泽。这是昨晚妹妹从福利院拼死带出来的,虽然系统报错文件损坏,但她知道,只要还有图像残留,就一定有人能救回来。
市局技术科在七楼东侧,走廊安静,只有空调低鸣。她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一声“请进”。
老陈坐在三台显示器后,正低头整理一堆硬盘。听见动静抬头,眉头微皱:“没预约?”
“我是宋晨光。”她没多解释,直接把布袋放在桌上,拉开拉链,露出里面那枚手工缝的红辣椒挂件,“饭馆老板。”
老陈动作顿住,抬眼打量她一眼,又看向那个挂件。针脚歪斜,线头没剪干净,背面绣着四个小字:晨光厨房。
“我记得这名字。”他伸手拿起挂件,翻看背面,“去年冬天,有个警员提过,说你们那儿的辣子鸡是整条街最香的。”
宋晨光点头:“我妹妹在福利院上班,被人陷害吸毒,辞退那天,监控被辣椒粉盖住了。现在我们拿到了一段缓存,但文件坏了,导不出来。”
老陈放下挂件,语气冷了些:“没有立案号,我不能碰私人送来的数据。”
“可这段视频能证明她是清白的。”她说,“而且不止她一个。他们用‘0823’当代号,三年前就开始了。我妹妹是第一个被盯上的。”
老陈沉默片刻,目光落在她脸上。她没躲,也没哀求,只是站着,像一棵扎在地里的树。
“你说的‘他们’是谁?”他问。
“我不知道名字。”她说,“但我见过那个男人。他胸口戴着一枚辣椒形状的胸针,火灾那天,我在厨房废墟里捡到过一枚烧坏的。”
老陈眼神变了变,缓缓点头:“把U盘给我。我用离线机处理,不留日志。”
他接过U盘,插进一台银灰色主机,按下开机键。屏幕亮起,进度条缓慢加载,跳出一行提示:【文件结构损坏,是否尝试修复?】
“只能恢复部分帧。”他说,“而且得手动调频,耗时间。”
“多久?”
“至少两个小时。”
“我等。”
她坐到角落的椅子上,没再说话。老陈开始操作键盘,手指飞快输入指令,屏幕切换成波形图与像素流界面。空气中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。
一个小时过去,老陈喝了口茶,低声说:“覆盖层很厚,辣椒粉含油脂和色素颗粒,普通红外扫不出来。得用军用级光谱仪,调特定波段才能穿透。”
他打开一个隐藏程序,输入权限码,屏幕上弹出新窗口:【启用增强模式?Y/N】
他按了Y。
设备震动了一下,画面开始逐帧重构。模糊的色块慢慢凝成轮廓,灰暗的角落浮现出门框、墙角、一只悬挂在天花板的老式摄像头。
“找到了。”老陈忽然说。
时间戳跳动:三年前8月23日凌晨2:16:50。
画面来自厨房后门角落,角度偏低,但足够清晰。宋晚妹穿着蓝色工装,正低头收拾背包。她拉上拉链,背起包,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就在这时,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。
他脚步很轻,左手戴黑手套,右手藏在袖口内。靠近宋晚妹时,他微微侧身,右手一抖,一小包白色粉末滑进她挎包的夹层。动作熟练,不到两秒完成。
他退后一步,转身离开。
就在他抬手扶门框的瞬间,衣领被风吹起,露出胸前佩戴的饰品——一枚金属制成的红色辣椒胸针,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宋晨光猛地站起身,手撑住桌面,指甲刮过木面发出短促声响。
她认得这个胸针。
火灾当晚,她在厨房废墟里翻找账本残片时,从一堆焦黑调料罐中捡到了它。一角熔化变形,她以为是哪个员工遗落的装饰品,随手夹进了新账本里,当作书签用了好几天,直到某天发现它不见了——可能是打扫时被当成垃圾扔了。
原来不是巧合。
是标记。
是那个人来过现场的证据。
“还能看清脸吗?”她声音压得很低。
老陈摇头:“角度不对,面部模糊。但肩宽和步态可以比对。你要的话,我可以提取背影模型。”
“先存着。”她说,“我不拿走原件。”
老陈看了她一眼:“这段视频不能作为正式证据。来源不明,程序违规,一旦提交,反而会被反咬一口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掏出手机,对着屏幕连拍三张:塞粉瞬间、胸针特写、男子离去背影。每张都稳稳对焦,不多不少。
“我会保留备份。”老陈说着,将U盘拔出,插入另一台报废硬盘阵列,“这台明天就送修,没人会查。”
她看着他操作完毕,郑重鞠了一躬。
“等哪天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,我请你吃顿饭。”她说,“就在我店里,做一道‘重生辣椒’。”
老陈笑了笑:“那我得提前空肚子。”
她转身走向门口,手握住门把时停下:“那个胸针……以前见过吗?”
老陈想了想:“没见过实物。但在一份旧档案里看到过类似图案——三年前有个餐饮供应商申请过‘辣元素’系列商标,后来撤了。”
“叫什么公司?”
“鑫源调料行。”
她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走出技术科大楼时,天已大亮。风迎面吹来,掀起她额前碎发。她站在台阶上,拿出手机,翻到通讯录里的“二妹”,按下拨号。
电话响了两声接通。
“是我。”她说。
背景有键盘敲击声,宋晨曦的声音透着疲惫:“姐,你去技术科了?”
“去了。”她盯着手机屏幕,那张胸针的照片静静躺在相册里,“我看到他了。”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。
“是谁?”
“还不知道名字。”她说,“但他戴了一枚辣椒胸针,三年前就在动手脚。晚妹不是意外,是第一个实验体。”
“所以王姐写的‘0823’……”
“是启动信号。”她握紧手机,“他们有一套流程,每一步都卡在这个时间点。现在我知道他们怎么下的手,也知道他们用什么掩护——辣椒粉,调料桶,还有那些没人注意的废弃包装。”
宋晨曦声音沉下来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她没立刻回答,目光扫过街对面那家早餐铺。老板正在炸油条,锅边摆着一排红艳艳的干辣椒。阳光照在上面,像撒了一层碎火。
“他们以为这事藏了三年,没人能挖出来。”她说,“但他们忘了,有人天天跟辣椒打交道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。
“现在我知道他们的路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