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阳走出调料间时,脚步有些虚浮。他抬手扶了扶墙,指节泛白,额角渗出一层细汗。宋晨光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,手里攥着那个红色布质的辣椒钥匙扣,边缘已经撕开一道口子。
“你藏了它三年。”她说。
李阳没说话,只是慢慢点了点头。他的嘴唇干裂,呼吸略显沉重,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沉默里挣脱出来。
宋晨光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微型U盘,金属外壳冰凉。她刚才在备用笔记本上打开了文件,视频加载得很慢,画面晃动、模糊,但时间戳清晰得刺眼——三年前的八月二十三日,早上八点二十三分。正是王姐血书里的数字,也是账本里反复出现的金额。
“这东西……是怎么进到钥匙扣里的?”她问。
“不是我放的。”李阳声音低哑,“是那天晚上,火灾前几个小时,晚妹塞给我的。她说,要是哪天她突然不见了,或者被人说偷东西,就让我把这个交给能信的人。”
宋晨光心头一紧:“她当时说了什么?”
“她说,‘有人在记账’。”李阳闭了闭眼,“我不懂什么意思。后来火一起,厨房乱成一团,我看见一个人蹲在后墙接线,像是在改什么东西。我去拦,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,头撞在灶台上。”
他抬起手,摸了摸后脑勺的一道旧疤。
“醒来的时候,人都散了。钥匙扣还在口袋里,但我记得我把它丢在抽屉了。再去找,怎么都找不到。直到修电路那天,在配电箱后面发现它卡在缝隙里。”
宋晨光盯着他:“所以你一直留着,是因为你觉得……有问题?”
“我不是聪明人。”李阳苦笑了一下,“可我知道,有些事不对劲。比如为什么偏偏是八块二毛三?为什么每次改账都在你不在的时候?还有那天的监控,全是红的,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眼睛。”
他顿了顿:“我把钥匙扣藏起来,是因为我怕说出来也没人信。一个厨师的话,谁听?”
宋晨光没回应。她转身走进办公室,把U盘重新插进电脑。屏幕亮起,视频再次播放。画面中是一个狭窄的后巷,两侧是福利院的储物柜,编号清晰可见。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,在其中一个柜门前徘徊,左手插在裤兜里,右手不断调整胸前一枚小小的辣椒形状胸针。
“这个动作……”她眯起眼,“他在校准什么?”
李阳凑近了些:“你看他脚下的影子。”
她放大画面角落。男人的影子斜投在墙上,随着光线变化微微晃动。而在某一帧里,影子的手腕处闪过一道反光,像是手表指@js@提示到了某个设定时间。
“八点二十三。”李阳低声说。
宋晨光猛地想起什么,迅速调出手机相册。那是上一章她截下的监控片段——饭馆后门,辣椒粉洒向摄像头的瞬间。她将两段影像并列对比,拉到同一时间轴。
画面同步了。
福利院的男人按下柜门锁钮的同时,饭馆后门的地面上,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正将一小包红色粉末泼向摄像头。两人动作几乎完全重合,间隔不超过五秒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她说,“是信号。”
“什么信号?”
“告诉对方——‘我已经处理完了’。”她手指敲着桌面,“他们用同一个时间点做标记,就像……一种暗号。”
李阳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你还记得晚妹被辞退那天,送汤来的王姐吗?”
“记得。”
“她走之前,看了眼挂钟。”李阳缓缓说,“那时候,正好是八点二十三。”
空气仿佛凝住了一瞬。
宋晨光猛地站起身,快步走向厨房。她翻出当日的送货记录本,一页页往后查。王姐的名字出现在备注栏里,写着“特制鸡汤,加双份枸杞”。她继续翻,却发现之后整整一个月,王姐再没来过店里。
“她不是保洁员?”她回头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李阳摇头,“但她每次来,都会多看几眼后巷的门。”
宋晨光回到电脑前,打开财务系统的后台操作日志。她输入权限指令,试图追踪每一次“8.23元”修正的IP地址。页面加载片刻,跳出一条提示:操作来源为本地局域网,设备MAC地址绑定于一台未登记的移动终端。
“有人用店里的网络改账。”她皱眉,“但不用我们的设备。”
“除非……”李阳低声说,“设备一直就在店里。”
两人同时看向调料间。
宋晨光立刻起身,直奔最里面的货架。她搬下那袋干辣椒,翻开底层的空盒——那里原本藏着钥匙扣。她伸手探进去,指尖碰到一块硬物。拿出来一看,是个老旧的无线路由器,外壳发黄,接口处缠着胶带。
“这不是我们买的。”李阳接过来看了看,“型号早就停产了。”
她拆开背面,发现里面贴着一张小纸条,字迹潦草:**“0823启动,每日同步。”**
“他们在店里装了个隐形中继器。”她声音冷了下来,“所有数据改动,都通过这个转发出去。而触发时间,固定在八点二十三。”
李阳盯着那串数字,忽然说:“也许……这不是为了钱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如果只是为了贪污,没必要每次都加同样的数额,也不用这么复杂的手段。”他抬头,“他们在测试系统反应,或者说,在维持某种……节奏。”
宋晨光怔住了。
她想起U盘里的视频,男人反复摆弄胸针的样子,不像是在偷窃,倒像是在确认流程是否正常运行。而八块二毛三,可能根本不是金额,而是代码。
她重新打开U盘文件夹,查看属性信息。除了创建时间,还有一个隐藏字段:**“序列号:CHL-0823”**。
“CHL……”她念了一遍,“辣椒(Chili)的缩写?”
李阳却摇头:“也可能是‘Child’。”
她猛地抬头。
“福利院的孩子。”他说,“晚妹当年就是在那儿长大的。她说过,有个工作人员总找她麻烦,戴着一枚辣椒胸针,说是‘提醒她别忘本’。”
宋晨光的心跳加快了。
她翻出手机里存的阿辉手下照片,一张张比对。身形、站姿、走路习惯都不符。那个戴胸针的男人更年长,举止克制,不像街头混混。
“不是阿辉的人。”她说,“是另一个线。”
李阳点头:“而且,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”
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安静。窗外天色渐暗,街灯一盏盏亮起,映在玻璃上,像一排微弱的信号灯。
宋晨光握紧U盘,指节发白。她终于明白,妹妹不是偶然堕落,也不是一时糊涂。她是被一步步推进陷阱的。而这个陷阱的起点,早在她踏入城市之前,就已经埋好了。
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她问。
“也许。”李阳轻声说,“是为了让她永远翻不了身。”
就在这时,电脑屏幕一闪,U盘自动弹出了。
她连忙查看,发现文件夹最后修改时间更新了——就在三十秒前,系统记录了一次远程访问尝试,来源未知,已被防火墙拦截。
“有人在找它。”她迅速拔下U盘,塞进口袋。
李阳看着她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她没回答,而是走到窗边,拉开百叶帘的一条缝。街道对面,一辆深色轿车停在路边,车窗 tinted,看不清里面。但副驾位置,似乎有一缕红线垂下来,在风里轻轻晃动。
像一根辣椒串。
她放下帘子,转身拿起外套。
“我要去一趟福利院。”
“现在?”
“今晚八点二十三之前。”她掏出手机,拨通一个号码,“我得看看,那个柜子现在还锁着吗。”
电话接通了,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。
她握紧手机,目光落在桌上的U盘上。
“喂,是我。”她说,“我想查个老档案,关于一个叫宋晚妹的女孩,三年前的物品寄存记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