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的手指在玩具熊的右耳根处来回摩挲,绒毛早已被揉得发硬。她记得张宇最后那句话——“保护好星图”。不是“逃”也不是“藏”,而是“保护”。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,但她知道,这个熊不能再只当个抱了三年的旧物。
她把熊放在桌上,翻出吹风机,调到最低热风,对着耳朵轻轻烘烤。缝线在热力下微微翘起,露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。她用指甲一点点剥开,绒布裂开的瞬间,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银点滑进掌心。
她屏住呼吸,把它夹进两张纸巾之间,送到城郊一间不起眼的修表铺。老师傅戴上放大镜看了半天,摇头:“这不是普通内存卡。”他接上一台老式读取器,屏幕闪了几下,终于跳出一段视频。
画面里是间地下金库,政要亲自搬动金属箱,箱体编号与饭馆查封时丢失的账本记录完全一致。背景音低沉:“星图终钥已齐,等三姐妹归位。”
宋晚妹没哭,也没抖,只是把那段视频拷进手机,连夜打车回村。
天还没亮,她站在老槐树下,拨通了两个姐姐的电话。
宋晨曦赶到时刚下夜班,警服都没换。她听完视频内容,立刻联系了一位信得过的刑侦专家,将体内追踪器导出的数据与视频中的坐标进行叠加。线条在地图上交错延伸,最终收束于一点——沼洼村东头的老槐树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她说,“我父亲的任务终点,也是我们的起点。”
宋晨光接到消息时正在饭馆后厨清洗设备。她关掉水龙头,擦干手,翻出过去十年所有回村探亲的票据和记账本。每一张都标着日期,每一笔回村路费都被她仔细登记。她把这些时间点输入表格,生成一条曲线,再与两组数据叠加。
三线交汇,精准落在同一位置。
“小时候我们总在这棵树底下埋东西。”宋晨光低声说,“谁要是忘了密码,就在树皮上划一道。第二天另两个人会来挖,重新商量新的暗号。”
宋晨曦看着地图,忽然明白了什么:“那些年我们捉迷藏、藏零食、写纸条……不是游戏。那是训练。”
没人接话。风从树梢掠过,吹动三人衣角。
当晚十一点,她们带着工具悄悄回到老槐树。李阳也来了,背着一个帆布包,里面装着铁锹、手套和强光手电。村里有传言说这棵树镇着邪祟,夜里不能靠近。他们挑这个时候来,就是为了避开人眼。
宋晨曦亮出警官证,对几个远远观望的村民说:“缉毒案关键物证,请大家配合。”
没人阻拦,但也没人离开。几户人家站在门口,沉默地看着。
四人动手挖坑。树根盘结如网,铁锹每次只能撬松一小块土。宋晨光蹲在一旁,用手一点点扒开泥土,指尖磨破了也不停。宋晚妹抱着那个空了的玩具熊,坐在不远处守着工具袋。
一个多小时后,铁锹碰到了硬物。
他们合力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挖了出来。盒子表面刻着模糊的花纹,像是某种符号,又像是一串编码。宋晨曦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撬开锁扣,咔哒一声,盖子弹开。
十二把黄铜钥匙整齐排列在内衬红布上,每一把都不同。柄部刻着国家名称和银行代码:瑞士、开曼、新加坡、卢森堡……全是境外账户常用的注册地。
宋晨光伸手摸了其中一把,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。“这些钱……是我们家当年被吞掉的补偿款?还是他们这些年洗出去的黑钱?”
“都不重要了。”宋晨曦低声说,“重要的是,它们能成为证据。”
李阳没说话,绕到树后检查另一侧。他记得小时候大姐常说,树洞里藏过糖罐。他伸手探进去,摸到一团湿泥和碎叶。再往深处掏,指尖碰到一块硬物。
他拿出来,抹去泥巴。
一枚警徽静静躺在掌心,编号清晰可见:张宇。
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。
宋晚妹站起身,一步步走过来,盯着那枚徽章,嘴唇微微发颤。宋晨曦接过它,翻过来,背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,像是被人匆忙刻下的记号。
“他来过。”李阳声音很轻,“而且,他知道我们会来。”
宋晨光接过警徽,攥在手里。金属边缘压进掌心,留下浅浅的印子。她想起那天在桥上,阿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,逼她们跳下去。那时她以为一切都完了。可现在,她手里握着钥匙,怀里揣着警徽,脚下是她们长大的土地。
她抬头看两个妹妹。一个穿着警服,眼神坚定;一个抱着破旧的玩具熊,眼里有泪光,却没有退意。
“我们不是来找答案的。”她说,“我们是来还债的。”
宋晨曦蹲回铁盒前,开始逐一核对钥匙上的编码。她从包里取出笔记本,一页页对照之前整理的资金流向表。第八把钥匙对应的是苏黎世一家私人银行的子账户,正是饭馆查封前一天,一笔异常转账的目的地。
“这条线能追。”她说,“只要拿到授权,就能冻结。”
宋晚妹忽然开口:“我记得阿辉有一次喝醉了,说他在国外有‘保险柜’。他还笑着问我,要不要一起去度假,打开看看。”
“他说的是真话。”李阳接道,“但他没说的是,那些钥匙一旦动用,系统就会触发预警。”
“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。”宋晨光把警徽放进衣服内袋,贴近胸口,“现在是我们掌握节奏。”
远处传来鸡鸣,天边泛起灰白。围观的村民陆续散去,只剩下一盏挂在电线杆上的路灯还在亮着。
他们围在铁盒旁,谁也没有动。
宋晨曦拿出手机,拍下十二把钥匙的排列顺序。照片存进加密文件夹,同步上传至云端备份。她刚关掉相册,屏幕忽然弹出一条未署名短信:
“你们母亲烧掉的,不只是照片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,手指悬在删除键上,迟迟没有按下。
宋晚妹靠在树干上,闭着眼睛,轻声说:“我妈临走前,把我叫到床边,说了一句奇怪的话——‘别信穿黑鞋的人’。”
“黑鞋?”李阳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睁开眼,“但我记得,那天来家里谈赔偿的那个干部,穿的就是一双黑皮鞋。锃亮,一尘不染。”
宋晨光缓缓站起身,看向村子深处。新祠堂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屋顶的瓦片反射着微弱的光。
“我们一直以为,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。”她说,“其实不是。他们怕的,是这棵树知道的事。”
李阳把铁盒重新盖好,抱在怀里。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宋晨曦收起手机,望向大姐。
宋晨光伸出手,掌心朝上。
宋晨曦顿了一下,将第一把钥匙放进去。
宋晚妹跟着蹲下,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,轻轻搁在盒盖上——那是她戒毒成功那天,二姐送的礼物。
李阳没说话,也将手按在铁盒上。
四个人的手叠在一起,压着那只锈蚀的盒子。
远处,一只麻雀扑棱着飞起,撞落了几片枯叶。
宋晨光的手指收紧,指甲嵌进木盒边缘的裂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