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阳掌心里那枚黑色元件还没凉透，宋晨曦已经站在了技术科的防静电门前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密封袋递过去，技术人员接过去时，手指在边缘多停了一秒——那是拆解设备前的习惯性确认。
门关上后，屋里的灯亮得刺眼。屏幕刚启动，数据流就跳出异常信号记录：同一个频段，连续七天凌晨两点十五分接入，伪装成医院内部维护端口。宋晨曦盯着那串时间戳，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“调治疗室监控。”她说。
画面上，走廊灯光昏黄。时间跳到两点十四分，门禁红灯闪了一下，自动开启。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，帽檐压得很低，动作不快，却一路避开了主摄像头的正对角度。他在门口停留片刻，抬手调整了门边温控器，然后推门进了记忆治疗室。
十五分钟后出来，他依旧低着头，但离开时顺手按灭了走廊的感应灯。
“放大他进门那一秒。”宋晨曦说。
画面逐帧推进。就在他侧身进屋的瞬间，口罩被衣领勾起一角，露出下半张脸——鼻梁高，唇线紧，下颌微微绷着。是张宇。
技术员倒抽一口气，“他没有权限进这个区域。”
“但他有卡。”宋晨曦声音很平，“查门禁记录。”
几分钟后，名单打印出来。张宇的名字出现在过去一周的夜间巡查表上，签名栏写着“特别项目组审批”。技术员比对了电子签章，摇头：“伪造的。和‘红壤计划’那次一样。”
宋晨曦没再说话。她转身走向隔壁病房区，脚步稳得不像在生气，倒像是在等某个节点到来。
治疗室里，宋晚妹还躺在脑波监测床上。电极贴片连着她的太阳穴，显示屏上的曲线起伏微弱，像风掠过水面留下的痕迹。昨天刚做完第一次记忆唤醒尝试，医生说反应超出预期，可宋晨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——那些波动太规整了，像是被人提前设定好的节奏。
“重新做一次。”她对技术员说，“这次断网，本地运行，所有数据直连读取终端。”
设备重启后，连接线换了屏蔽层更高的型号。宋晨曦亲自检查了每一处接口，确认无外接模块后才点头开始。
电流轻柔地导入，宋晚妹的眼皮微微颤动。监测图刚开始平稳上升，突然出现一次剧烈抖动，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猛地拉偏了一下。
“暂停！”宋晨曦喊。
技术人员立刻切断输出。屏幕上残留的波形还在震荡，像是某种加密指令正在强行写入。
“这不是正常反馈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有人试图远程注入数据。”
宋晨曦盯着那串异常频率，忽然问：“之前几次治疗，是不是都联网？”
“常规操作，要同步上传给主治医生备案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全部脱网。所有历史数据，我要重新核验。”
她走出治疗室，在护士站调出近五天的设备日志。果然，每次治疗结束后，系统都会自动上传一份“记忆激活报告”，接收方是“红壤计划”档案库的一个子目录。权限级别极高，普通警员根本看不到路径。
她立刻申请调阅原始文件。
等了二十分钟，技术科传来消息：文件已被加密压缩，需高级别密钥才能打开。但他们在传输缓存中抓到了一段未加密片段——内容是一段记忆影像的元数据，标注时间为“戒毒所时期”，关键词包括“药物注射”“行为矫正”“味觉关联测试”。
宋晨曦的手指顿住了。
她想起三年前妹妹刚进戒毒所那天，手腕上戴着编号D-185的腕带。那天晚上，宋晚妹发高烧，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：“辣油不能冷，会变苦。”
当时她以为是胡话。现在想来，也许不是。
“把刚才那段异常波形反向解析。”她说，“看看能不能还原出被传出去的内容。”
技术员试了三种算法，终于从噪声中剥离出一段清晰信号。播放后，画面出现了——
昏暗的房间，铁架床，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辣椒花图案。一个小女孩蜷在角落，手臂上有针孔。门开了，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走进来，手里拿着注射器。他说：“她的血清反应最稳定，继续观察。”
小女孩抬起头，脸上沾着泪，嘴唇发紫。是三岁的宋晚妹。
宋晨曦呼吸一滞。
这段记忆从未听妹妹提起过。可它真实存在，而且被完整记录了下来。
“这设备不只是唤醒记忆。”她慢慢说，“它在偷录，还在筛选。”
“不止。”技术员指着另一组数据，“你看这里，某些片段缺失得很干净，像是被精准删除。比如她和房东争执的场景，只剩轮廓，没有声音和细节。”
“为什么删那个？”宋晨曦皱眉。
“不知道。但我们可以试着重建。”
他们用了神经信号残留追踪法，从脑波背景噪音中提取被抹除的记忆碎片。拼接三个小时后，一段新画面浮现出来——
还是戒毒所的房间。长大一些的宋晚妹坐在桌前，面前摆着一碗辣面。她吃得很快，眼泪不停地掉进碗里。对面坐着一个女人，穿着白大褂，说：“只要你配合实验，就能早点回家。”
宋晚妹摇头，说：“我不走。你们把我小时候的味道拿走了，我得找回来。”
女人笑了，“你记不住的，我们已经清理过了。”
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宋晨曦猛地站起来，冲回病房。
宋晚妹还在昏迷，但呼吸变得急促。监测仪发出轻微报警声。医生赶来查看，说可能是记忆刺激引发的应激反应，建议暂时停止治疗。
“不行。”宋晨曦拦住他，“她刚刚想起来的东西，是我们一直没找到的钥匙。”
她俯身靠近妹妹耳边，轻声说：“你还记得吗？那种辣油的味道，混着一点点药味，是不是？”
宋晚妹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。
宋晨曦继续说：“你一直在找它。你去饭馆做调料，是因为你觉得那里还能做出原来的味道，对不对？”
床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，像是“嗯”。
“那你告诉我，是谁让你去做这些的？是谁告诉你，辣子鸡不能烧糊？”
宋晚妹的眉头紧紧皱起，喉咙里挤出几个字：“……实验室……他们让我……藏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心率骤升，监护仪尖锐地响起来。护士急忙上前处理，宋晨曦被请出病房。
她在走廊尽头停下，靠墙站着。手机震动，是技术科的消息：“张宇今晚又来了，门禁记录刚触发。”
时间显示：一点五十八分。
她看了眼病房方向，转身朝治疗室走去。
这一次，她没通知任何人。
治疗室灯关着。门虚掩着一条缝，里面传出轻微的键盘敲击声。她贴着墙靠近，透过缝隙看见张宇正蹲在设备主机旁，手里拿着一个U盘，插在侧边接口上。他的动作很熟，像是做过很多次。
她推开门。
张宇回头，脸色变了。
“你在改什么参数？”她问。
“我在做例行维护。”他站起身，声音还算稳，“这是我的职责范围。”
“你的职责不需要伪造审批，也不需要半夜一个人来。”
他没说话，把手里的U盘收进口袋。
“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？”宋晨曦一步步走近，“是你从我妹妹脑子里偷走的记忆。你以为删掉就能让她听话？可她还记得味道。”
张宇的眼神闪了一下。
“你不明白。”他说，“我不是在删记忆。我在保护她。有些事，想起来只会毁了她。”
“那你没资格决定她该记住什么。”
“那你就更不该逼她想起来。”他声音抬高，“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被盯上？因为她天生对血清敏感，她的神经系统能激活那些装置！三年前他们就想控制她，现在他们又回来了！”
宋晨曦愣住。
“你说‘他们’？”她问。
张宇闭了嘴，转身要走。
她一把抓住他手腕，“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？红壤计划到底是什么？”
他看着她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只说了一句：“别让晚妹再碰辣子鸡了。那味道……本来就不该存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