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的录音还在耳边回荡,那句“为什么偏偏是我”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口。宋晨光坐在饭馆后厨的矮凳上,手里攥着刚擦干净的炒勺,指节发白。她没动,也没说话,只是盯着面前打开的储物柜。火灾后的灰烬味还没散尽,柜子里堆着烧焦的账本、变形的调料瓶,还有一只布艺辣椒玩具。
那是去年冬天妹妹寄回来的,说是夜市手工艺课做的小玩意,送给她辟邪。当时她笑说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,随手塞进了最底层抽屉。现在它却自己弹了出来,棉线裂开一道口子,露出里面一点金属反光。
她伸手碰了下那片亮色,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。不是铁皮,也不像普通纽扣。她慢慢把玩具翻过来,从裂缝里抠出一片薄薄的银色卡片。边缘整齐,像是被精密切割过。她对着灯看了看,背面有行极小的字,刻得歪歪扭扭:“给大姐——别让火灭了。”
这是宋晚妹十六岁那年在村口夜市学刺绣时留下的习惯,总爱把名字缩写缝进布角。可这手法……她喉咙一紧,心跳快了一拍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李阳端着一碗热汤进来,看见她蹲在地上愣神,立刻放下碗走过来。“怎么了?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熬夜修电路的沙哑。
“这个辣椒……里面有东西。”她把卡片递过去。
李阳接过一看,眉头皱起。他没多问,转身去工具箱翻出一把镊子和放大镜,又拆了收银机后盖,扯出几根电线接在主板外侧。机器嗡地响了一声,屏幕闪出乱码。他试了三次才调出读取界面,把卡片插进去。
“电压不稳,得找个接地。”他说着,顺手抓起灶台上一个空玻璃瓶,拧下金属盖扣在主板边上,再用铁夹固定导线。炒锅还在余温烘烤芯片,防止受潮。
屏幕跳了几下,终于出现进度条。数据加载到一半,突然中断。李阳咬牙重新焊接接口,手指被电了一下,甩了甩手继续操作。第二次启动时,画面开始缓慢播放。
黑影晃动,光线昏暗。镜头像是藏在某个角落,拍的是戒毒所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。门缝透出灯光,有人低声说话。
宋晨光屏住呼吸。
画面抖了几帧,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角落——是宋晚妹。她穿着病号服,嘴唇干裂,眼神却清醒。她对着看不见的地方张嘴,重复喊着:“大姐……大姐……”
时间戳显示:2021年8月22日23:47。
宋晨光的手猛地抓住桌沿。那天晚上,她接到通知说妹妹突发精神障碍,被强制镇静。她连夜赶过去,却被拦在门外,只看到护士递出一份“情绪失控记录”。
视频继续。
脚步声靠近,一个男人背影入镜,穿着白大褂,左胸别着一枚红色饰品。形状像辣椒,手工缝制,线头歪斜。阿辉。
他压低声音说:“辣椒粉消毒最干净,打完针一抹,谁也看不出。”
另一人冷笑:“反正她自己都记不清。”
宋晨光浑身僵住。
她想起妹妹出院那天,手臂上有几处红点,护士说是过敏。后来有一次,她无意摸到那些痕迹,问是不是打针留下的,宋晚妹摇头说不知道,好像真的忘了。
原来不是忘了。是被人刻意掩盖。
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角度,似乎是床头监控。宋晚妹躺在床上,闭着眼,呼吸平稳。阿辉俯身靠近,语气轻柔:“再坚持几天,等你出院,一切就结束了。”
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,设备自动存档的时间戳跳出——
2021年8月23日凌晨3:17。
正是妹妹被标注为“异常发作”的那一刻。
李阳盯着屏幕,脸色变了。他默默把视频倒回去,反复播放那段对话。第三遍时,他听清了背景里的细微提示音,像是某种定时记录装置在运转。
“这不是治疗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实验。”
宋晨光没回应。她盯着那枚辣椒胸针,记忆忽然翻涌上来。小时候三妹最爱做这种布艺小挂件,送给每个人。她记得自己枕头底下藏过一个,后来搬家弄丢了。二妹晨曦也做过一批,说是村里庙会抽奖的小奖品,其中几个还特意染成红辣颜色。
她猛地抬头:“晨曦有没有给你做过类似的玩具?”
李阳摇头:“我没见过。但她有次提到,说做了些带暗格的布偶,让我帮忙藏进快递包裹寄出去。我以为是小孩子玩闹,就照做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大概三年前吧。她说要寄给老家亲戚的孩子,地址写的也是乡下邮局代收。”
宋晨光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三年前,正是宋晚妹刚进戒毒所的时候。而晨曦那时已经在警校备考,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手工?
她想起前几天晨曦打电话来,声音疲惫,只说任务快结束了,让她保重身体。她问要不要回家歇几天,对方沉默了很久才说:“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。”
现在想来,那通电话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。
视频还在循环播放最后一段。宋晚妹望着摄像头,嘴唇微动,吐出三个字:“救救我。”
厨房安静得能听见主机散热扇的嗡鸣。李阳摘下焊锡手套,去灶台煮了杯浓茶,放在她手边。茶面微微晃动,映出她苍白的脸。
就在这时,墙上的座机突然响起。
铃声刺破寂静,两人同时一震。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,但区号像是本地警局内线。宋晨光迟疑一秒,拿起听筒。
电话接通了。
对面只有急促的呼吸声,持续三秒,然后挂断。
她握着听筒没放,心跳越来越快。十秒后,手机震动起来。一条短信跳出来:
“张宇因药物反应入院,请暂勿对外透露芯片信息。”
落款:晨曦。
她盯着那行字,手指缓缓收紧。芯片还在读卡器里,视频未播完的部分静静躺在文件夹深处。她没动,也没说话,只是将那只裂开的布艺辣椒轻轻贴在胸口。
李阳看着她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出声。他转身去关掉主机电源,顺手拉了下灯绳。灯泡闪了两下,依旧亮着,昏黄的光照在桌上那杯茶上,水面泛起一圈涟漪。
宋晨光低头看着芯片,指甲轻轻刮过边缘刻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