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蹲在门口，指尖触到一块碎玻璃的边缘。那化妆品盒的残片还散在水泥地上，像昨夜砸下去时一样凌乱。她没去捡，只是盯着工牌背面“责任”两个字。金属的棱角压在指腹上，有点硌，但不疼。
她站起身，走进厨房。灶台积了薄灰，水槽边堆着两个空饭盒，是昨天没人动过的便当。她打开橱柜，翻出那本记账本——封皮已经发黄，边角卷起，上个月的进货单还夹在里面。她一页页往后翻，直到最后空白页。笔尖落在纸上时，她顿了一下，随即用力写下四个字：小饭馆计划。
笔迹深得几乎划破纸背。
她没再看那本子，合上后塞进围裙口袋。转身时碰倒了墙角的拖把，她扶了一把，顺手拧开水龙头冲洗抹布。水声哗哗响着，她忽然停下，把抹布挂回原位，解下围裙，搭在椅背上。
晨曦坐在床沿，手背上的伤口渗着血丝。酒精棉擦过时，她没缩手，只是盯着窗台上那张泡烂的准考证。纸已经干了，边缘卷曲，照片模糊成一片灰影。她伸手把它拿下来，放进垃圾桶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她拿出来，屏幕亮起一条短信：“警校复试定于本月28日，请做好体能与笔试准备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，然后打开书包，从夹层里抽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。封面是深蓝色的，没写名字。她翻开第一页，用钢笔写下：“宋晨曦·警校冲刺30天。”字迹工整，一笔一划都压着力气。
她把旧资料撕成两半，又撕成四片，扔进垃圾桶，压在那张泡烂的准考证上面。
晨光从厨房出来时，晨曦正往书包里塞笔和本子。她看了眼桌上的铁盒，走过去打开，取出那张三姐妹在村口的合影。照片上三人穿着旧衣服，站在一起笑。她翻过照片，背面夹着几张进货单、一张罚款通知，还有一张排班记录。
她把照片放回去，合上铁盒，轻轻推到晨曦面前。
“你还想去找她？”晨曦抬头问。
晨光摇头，“不是现在。”
“我有线索。”晨曦从包里拿出一张发票，是阿辉买项链时留下的，地址在城南夜店后巷，“他还在那边活动。”
“你去干什么？”晨光声音不高，“查案？还是替她收尸？”
晨曦没说话。
“你现在去，就是送进去。”晨光看着她，“你要是倒下了，谁还能穿那身衣服？谁还能站上去？”
晨曦手指收紧，发票被攥出一道折痕。她低声说：“可她是我妹妹。”
“她也是我妹妹。”晨光接过发票，看也没看就折起来，塞进铁盒夹层，“但她现在不是需要人救的妹妹，是需要被拦住的人。”
晨曦抬起头，眼里有血丝，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等她哪天死在桥洞底下？”
“我不等。”晨光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，放在铁盒上，“这是饭馆的备用钥匙。你要去考试，我就在这守着。我要开的店，名字叫‘三光’——等她哪天清醒了，门还开着。”
晨曦看着那把钥匙，又看姐姐的脸。她眼角有细纹，嘴唇干裂，眼底发青，像是三天没睡过整觉。可她的眼神稳得像钉进墙里的钉子。
“你真要自己开？”晨曦问。
“我已经想了一整夜。”晨光说，“我不再替别人守账本了。我要有自己的店，自己的规矩。”
晨曦慢慢点头。她把书包拉链拉上，站起身，“你要开，我就考。她要是回来，你第一个告诉我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两人没再说话。晨曦拿起外套，走到门口，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，“你要真开了店，别让她进去碰钱。”
“不会。”晨光说，“她再碰一分钱，我就报警。”
晨曦推开门，冷风灌进来一阵。她走出去，门关上前，回头看了一眼。晨光还站在原地，手里捏着那本记账本。
门合上。
晨光走到窗前，拉开窗帘。天刚亮，楼下的早点摊还没支起来，马路空荡荡的。她把记账本放在桌上，翻开最后一页，又添了几行字：
“启动资金：现有积蓄扣除房租与日常开销，剩余可动用部分约两万三千元。”
“选址方向：老城区或工业区边缘，租金控制在每月四千以内。”
“人员配置：初期仅需一名帮厨，优先考虑熟手且无不良记录者。”
她写完，合上本子，起身去洗漱。牙膏挤在牙刷上时，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。脸颊有些凹，下巴线条比以前 sharper，但眼神没变。还是那种盯着锅底熬汤时不肯移开的劲头。
她刷完牙，把毛巾挂好，回到厨房烧水。水开时，她泡了碗速食面，坐在桌前吃。吃到一半，手机响了。是饭馆老板。
“今天怎么没来？”
“有点事处理。”她说，“明天会去交接。”
“你真要走？”
“嗯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“你在这干了三年，从洗碗做起，现在能独当一面。你要自己干，我不拦你。但你想清楚，这行不好做。”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
“行。”老板顿了顿，“月底前把排班表交上来，我让人接手。”
“好。”
她挂了电话，把碗放进水槽。面汤还冒着热气，她没再看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铁盒，和铁盒并排放在一起。新盒子干净，没贴标签。
她打开，把那张写着“小饭馆计划”的纸放进去，盖上盖子。
中午，晨曦回来取落下的训练服。她站在门口换鞋，忽然问：“你昨天说‘三光’，是取我们三个人的名字？”
晨光正在整理柜子，点头，“晨光、晨曦、晚妹。三光。”
“她现在这样，你还留这个名？”
“名字改不了。”晨光说，“但我能守住它什么时候用。”
晨曦没再问。她拎起包，转身要走，又停下，“我明天去警校报到，开始集训。”
“去吧。”
“你要开店的消息，别告诉别人。尤其是……”她没说完。
“我知道。”晨光说，“在她清醒之前，这事只有我们知道。”
晨曦点头，拉开门。阳光照进来一截，落在地板上。她走出去，脚步声渐渐远了。
晨光走到铁盒前，把两个盒子并排摆在柜子最上层。旧的那个，她轻轻擦了擦灰。新的那个，她用记号笔在侧面写了三个字：三光。
她退后一步，看了会儿，转身打开记账本，翻到新的一页。标题写的是：“人员招聘注意事项”。
她一条条往下写：
“1. 面试时需查验身份证与健康证原件。”
“2. 询问过往工作经历，重点了解离职原因。”
“3. 不录用有酗酒、赌博或债务纠纷记录者。”
写到第三条时，笔尖顿了一下。她想起阿辉——那张总带着笑的脸，那双递烟时毫不迟疑的手。她没写下去，把本子合上，放进新铁盒。
晚上，她去超市买了几样东西：一包挂面、两盒鸡蛋、一瓶酱油。结账时，收银员随口问：“就买这些？”
“够了。”她说。
走出超市，风吹过来，她把塑料袋换到左手，右手插进外套口袋。指尖碰到一张折好的纸——是那张排班记录。她没拿出来，只是握紧了。
回到家，她把东西放进厨房，打开灯。屋子比昨天整齐了些，碎玻璃扫干净了，床铺也收拾过。她站在客厅中央，看了一圈，然后走到桌前，打开新铁盒，把超市小票夹进本子里。
最后一页，她又写了一行：
“第一步已完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