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四十七分，天刚蒙亮，宋晨光站在店门口，手里捏着一张皱了边的流水单。她刚挂掉电话，听筒里妹妹的声音还带着药味的虚弱，却坚持说“没事”。她没回话，只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，低头看了眼昨天空荡的收银台——三天，营业额掉了三成。
她转身推开玻璃门，风铃响了一声，没人应。厨房灯已经亮了，李阳在灶前翻炒试菜，油星子溅到墙上，像昨夜她蹲在对面“味尚坊”门口记下的那些数字：扫码点餐率百分之八十二，满三十减十，外卖首页推荐位挂着三天不换。
她走到操作台前，没说话，把三张手写记录拍上去。李阳停下锅铲，扫了一眼，眉头慢慢皱紧。
“不是天气原因。”宋晨光开口，声音不高，“是他们。”
李阳擦了擦手走过来，盯着那几行字：早市客流下降32%，午市翻台少了两轮，晚市连老客都少了三桌。他抬头看她：“你去看了？”
“蹲了两个早上。”她掏出小本子，翻开一页，“统一工服，扫码点单，后厨流水线出餐。菜单精简到二十七道，全是爆款复刻。外卖推‘九块九起’套餐，平台首页轮播。”
李阳沉默几秒，“咱们的菜都是现炒，火候要人盯，他们那是标准化出餐。”
“所以人多。”她说，“他们不是来吃饭的，是来抢市场的。”
李阳没再说话，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酱汁的手。这双手炒了十年菜，从县城小馆一路炒到上广街角，从没怕过谁。可现在，对面那家店门口排队长得像条蛇，二十米开外都能听见扫码成功的“滴”声。
前妻是七点二十分到的。她推门进来，拎着包，一眼看见白板上的数据，冷笑一声：“又不是头一回碰上对手，慌什么？降价，冲销量，打回去不就完了。”
“他们毛利压到十八。”宋晨光翻开账本，指给她看，“总部输血，门店亏损三年都撑得住。我们呢？房租、人工、食材，一分都不能少。降价，等于自断活路。”
“那你打算坐着等死？”前妻把包甩在椅子上。
“我们不打价格战。”宋晨光合上账本，“我们换条路走。”
她拿出一张草图，铺在操作台上。靠窗的四张桌子被圈出来，旁边写着“霓虹夜巷”四个字。“老客要稳，新客也得拉。年轻人不来堂食，我们就把堂食变成他们愿意拍照的地方。旧城中村的老照片，复古灯牌，再搞点怀旧小食，做成打卡角。”
前妻翻白眼：“花里胡哨？你以为这是拍短视频？”
“上个月你推的抖音团购，赚了五千。”宋晨光看着她，“那五千，是不是花里胡哨来的？”
前妻张了张嘴，没吭声。
“还有外卖。”宋晨光继续说，“他们靠平台引流，我们就自己上。主打‘家常现炒，三十分钟送达’。不拼低价，拼口味和速度。”
李阳皱眉：“外卖一多，堂食出餐肯定乱。而且炒好的菜放一会儿，味道就变了。”
“所以得改。”她说，“哪些菜适合送，哪些不适合，你来定。包装、保温、配送时间，我来谈。”
前妻冷笑：“你当骑手是听你调遣的？”
“我跑了一圈。”宋晨光掏出手机，“三个站点，我都见了负责人。我们日均保底八十单，换专属派单通道。他们答应了。”
李阳盯着她看了几秒，“你几点睡的？”
“没睡。”她说，“想通了就直接干。”
前妻站起身，绕着操作台走了半圈，忽然问：“装修谁出钱？”
“我。”宋晨光说，“但要你配合推广。”
“行。”前妻点头，“要是砸了，别怪我没提醒。”
李阳没再反对。他转身进厨房，拎出一筐青椒，“先试菜。外卖不能塌味，得锁鲜。”
当天下午，李阳带着两个帮厨试了五轮。剔掉三道易出水的菜，调整两道酱料配比，最后定下十二道可配送菜品。每道出锅后立刻装进双层保温盒，封膜加冰袋，模拟配送二十分钟后的状态。他一口一口尝，直到第五次，点头：“跟堂食差不离。”
宋晨光也没闲着。她联系广告店赶制灯牌，找老顾客要了十几张中村老屋的照片，打印出来装进相框。晚上八点，她踩着梯子在墙上钉第一块霓虹灯牌，红蓝光亮起来时，街对面“味尚坊”的招牌正闪着冷白光。
房东是第二天中午来的。他站在门口，看着墙上新装的灯牌和挂满照片的墙，脸沉下来：“谁让你动墙的？”
宋晨光没解释，掏出手机，点开一个短视频。画面里是昨晚试运营的“夜巷”角，四个年轻人围坐，背景是泛黄的老屋照片和闪烁的灯牌，桌上摆着小炒肉和冰镇酸梅汤。镜头扫过手机屏幕，播放量显示：10.7万。
“有人拍了传上网。”她说，“昨晚预约明天晚上的人，已经排到第四桌。”
房东盯着视频看了半分钟，又抬头看那排灯牌。他没说话，转身走到窗边，伸手摸了摸相框边缘。
“别砸墙。”他 finally 开口，“其他随你。”
宋晨光点头：“谢谢。”
外卖上线是第四天早上。平台页面刚挂出去，半小时内接到四十七单。厨房瞬间炸开锅。打包区挤着三个人，盒子摞得老高，骑手在门口催，李阳一边炒菜一边吼：“三号单的辣子鸡还没装？谁拿的保温袋？”
第一波单子勉强送完。可晚上复盘时，宋晨光放出了两条差评录音。
“送错餐了，我要的是小炒肉，给的是鱼香肉丝。”
“菜都凉了，汤洒了一半，这叫三十分钟送达？”
厨房里没人说话。
她关掉录音，又放了一条抖音留言：“巷口那家小馆子，外卖居然跟堂食一个味，惊了。”
还是没人说话。
她站起来，走到打包台前，“从明天起，设出餐质检岗。每单出厨房前，必须核对菜单、检查温度、确认包装。前妻，你轮值。”
前妻皱眉：“我管账的。”
“现在多管一道。”宋晨光不看她，“不想赔钱，就得盯紧。”
她又转向李阳：“再加五份‘神秘赠品’，随机随单送。手写卡片，就写一句：‘炒糊了我们赔，炒香了我们谢。’”
李阳愣了下，笑了：“你还真敢说。”
“我说真话。”她说，“人家吃出问题，是我们的错。吃出惊喜，是我们的本事。”
第三天，外卖评分从4.3升到4.8。堂食“夜巷”角的预约排到了一周后。有个网红带着直播架来拍了半小时，走的时候塞给宋晨光一张名片：“姐，下次搞主题夜，我带粉丝来。”
李阳坐在后厨门口，看着手机后台数据，咧嘴笑了：“咱们没抄他们，咱们绕过去了。”
宋晨光站在店门口，望着窗外那排亮起来的灯牌。对面“味尚坊”的队伍还是长，可她不再盯着看了。她转身走进店里，顺手把一盒打包好的菜递给刚到的骑手。
“今天单子多，辛苦。”她说。
骑手点头，拎起保温箱往外走。刚到门口，手机响了。他掏出来看了一眼，抬头说：“姐，你们这单被标记‘优质商家’了，平台自动加推。”
宋晨光嗯了一声，没多问。她走到打包台前，拿起一支笔，在新到的订单上划掉一个已完成的编号。
笔尖顿了顿，她在备注栏写下一行小字：**明天加两份赠品，送给差评那位。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