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蹲在后院洗辣椒的水盆边,手指被刺得发麻。阳光照在她手腕那道淡淡的疤上,像一层薄薄的釉。她没抬头,只听见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接着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。
“姐!”宋晚妹冲进来,声音压得很低,“二姐刚打来电话,说行动要开始了。”
宋晨光慢慢把手从水里抽出来,擦干,把盆推到一边。她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水珠,问:“什么时候?”
“就现在。”宋晚妹喘着气,“他们已经出发了,目标是城西那个废弃化工厂。”
宋晨光没再说话,转身进了屋。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外套披上,又顺手把灶台边的保温饭盒塞进包里——那是她每天给李阳准备的午饭,今天还没送出去。
但她没有迈出门。
她站在门口,望着天井上方那一小片灰蓝的天空,直到手机震动起来。
来电显示是张宇。
她接起来,听筒里只有风声和轻微的电流杂音,几秒后,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告诉晨曦……如果信号断了,别等我回来。”
电话挂了。
宋晨光盯着屏幕,把手机放回口袋。她走回厨房,打开炉子,重新热了一锅辣子鸡。油烧起来的时候,她往锅里多加了半勺糖。
她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做,只是觉得,这顿饭得有人吃。
与此同时,城西化工厂外围,警车无声停靠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上。宋晨曦站在指挥车旁,耳机紧贴耳侧,目光扫过前方锈迹斑斑的厂区大门。
“通风管道入口确认安全。”
“东侧岗哨清除完毕。”
“主控室未发现人质踪迹。”
一道道指令陆续传来。她低头看了眼手表,距离总攻还有七分钟。
她摸了摸胸前的警徽——那枚带着弹孔的旧徽章,一直没换。三年前那一枪打穿了她的左耳,也打碎了她对“安全”的幻想。但从那天起,她就知道,有些事必须亲手做完。
对讲机突然响起:“张宇脱离编队,正独自接近B区反应炉平台!重复,张宇已擅自行动!”
宋晨曦猛地抬头。远处一栋高耸的厂房轮廓隐约可见,平台上亮着几盏昏黄的灯。
“他没穿防弹衣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指挥组安静下来。
没人敢接话。
她摘下耳机,抓起对讲机,直接切入前线频道:“三队跟我走通风井,五队封锁西侧出口,火力掩护张宇推进。记住,活捉头目,保护技术人员。”
没有人质疑命令。
她带队穿过地下排水管,爬梯时手掌蹭破了一层皮,但她没停。空气里弥漫着化学品残留的气味,像是铁锈混着腐烂水果的味道。越靠近核心区域,脚步越轻。
当她们从检修口翻进厂房内部时,听见了广播系统的杂音。
下一秒,一段录音响彻整个空间:
“我宋晚妹,从此与毒品势不两立!”
那是戒毒所里的宣誓视频,她特意让技术组提前接入系统。
全场一静。
就在这一瞬,张宇的身影出现在监控画面中——他冲进了主控室。
毒贩头目正挟持一名穿白大褂的技术员,手里握着引爆器,屏幕上倒计时还剩四十秒。
“别过来!”那人吼道,“再进一步我就按下按钮!这里炸了,半个城区都得瘫痪!”
张宇停下脚步,举起双手,慢慢往前走。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他说,“外面全是警察,你连门都出不去。”
“那你呢?”头目冷笑,“你不是也一个人来了?你的队友呢?你不怕死?”
张宇没回答。
他往前又走了一步。
头目手臂一抖,刀刃抵住了人质脖子。
张宇突然扑上去。
两人撞在一起,滚向平台边缘。控制台火花四溅,倒计时停在十五秒。
宋晨曦带人冲进房间时,看见张宇死死攥住引爆器,另一只手将头目按在地上。他的腹部有一道深口子,血顺着裤管往下淌。
“关了!”他对赶来的队员喊,“快去关总阀!”
有人冲向操作台,手动终止程序。
可就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,头目猛地抽出匕首,再次刺向张宇胸口。
张宇侧身躲开,但脚下一滑,踩空了护栏。
他整个人向后仰去,头目死死抓住他的手臂,一同坠下高台。
“张宇!”宋晨曦冲到栏杆边。
下面是一片废弃的酸液池,泛着浑浊的泡沫。两道身影落入其中,激起大片水花。
她跳下去了吗?她记不清了。
只记得自己被人拉住,耳边全是呼喊声。有人报告说引爆器被踢进了池底,已经失效;有人说头目捞上来了,重伤昏迷;有人说张宇……没上来。
他们在池边找了整整两个小时。
最后,法医从池边的碎石堆里找到了他的警徽。染满了血,编号几乎看不清,但还能辨认出是他一直戴着的那一枚。
三天后,追悼会在市警校礼堂举行。
天空阴着,风不大,旗杆上的警旗垂着不动。
宋晨曦站在台上,面前摆着一张桌子,上面放着张宇的遗照、鲜花,还有那枚染血的警徽。
她没哭。
她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警徽,轻轻放在那枚染血的徽章旁边。两枚金属碰在一起,发出一声轻响。
全场寂静。
她抬起头,看着台下的战友们,声音平稳:“他父亲没完成的事,我们替他完成了。”
台下有人抬手敬礼。
她没动,只是将两枚警徽并排捧起,举到胸前。
照片被记者拍了下来,登在第二天的报纸上。标题写着:“余烬之下,仍有火种”。
仪式结束后,她没走。其他人陆续离开,她仍站在原地,手里握着那两枚徽章。
一位老队长走过来,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。
她点点头,把徽章收回口袋,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经过父亲曾工作过的旧办公楼时,她停了一下。
窗户开着,风吹动了窗帘。里面空无一人,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,角落里摆着一个旧笔筒,歪着,像是谁匆忙离开时碰倒的。
她没进去。
她只是看了一眼,继续往前走。
走到大院门口,一辆警车正准备启动。司机看见她,降下车窗:“要捎你一段吗?”
她摇摇头:“我走回去。”
她沿着街边慢慢走。路上行人不多,有孩子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,笑声清脆。
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,指尖触到那两枚冰冷的金属。
走到十字路口,红灯亮起。
她站着等。
对面大楼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新闻画面,是昨天追悼会的片段。镜头扫过她举着双徽章的画面,配的文字是:“使命传承”。
绿灯亮了。
她迈出一步。
突然,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。
她掏出来看了一眼。
是一条短信,来自未知号码。
内容只有四个字:
“他还活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