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蹲在密道口的台阶上，手指还沾着厨房滤油时留下的红痕。她没擦，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点暗红，像干涸的印记。李阳站在她身后，手里提着一盏应急灯，光晕落在她肩头，映出一层薄汗。
“下面通了。”他说，“门能打开。”
她没抬头，只点了点头。刚才那一包辣椒粉已经用完，剩下的残渣被她收进一个玻璃瓶里，摆在旁边。她记得昨夜炒辣子鸡时，锅底噼啪作响，油星溅到手腕内侧，烫了一下。那时候她还在想，等晚妹好了，要让她多吃几顿热饭。
现在这间密道尽头的无菌室，比她想象中安静得多。
技术员戴着口罩和手套，正弯腰检查主控台。他的眼镜片反着冷光，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：“系统不是普通实验室设备，它需要特定基因信号激活。我们试了常规血清，不行。必须是SWM-01本人的活性组织液。”
“晚妹刚醒，不能抽血。”宋晨光终于开口，声音有些哑。
“我知道。”技术员点头，“但如果不启动，这些培养皿里的抗体前体就会失活。最多撑四十八小时。”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，混着消毒水的气息。墙上挂着一块显示屏，上面跳动着红色字符：【基因匹配失败】。李阳把灯举高了些，照见角落一台小型离心机，外壳上有磨损的编号标签。
“这东西以前在哪？”他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技术员摇头，“但从改装痕迹看，应该是从某个科研单位流出来的。军用级标准，淘汰型号，但功能完整。问题在于——它认人。”
宋晨光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她转身往回走，脚步很稳。李阳想叫住她，却被她抬手止住了。
“我去拿样东西。”
厨房里还留着半锅昨晚的辣子鸡。她掀开盖子，油面已经凝了一层红膜。她用漏勺捞出炸过的干辣椒段，挑出那些颜色最深、表皮起皱的几根，放进研钵里碾碎。动作不快，但一下一下很用力。
回到密道时，技术员正在调试提取装置。李阳接过她手中的粉末，轻轻吹掉沾在瓶口的一粒碎屑。
“你真觉得……味道能管用？”
“她恶心这个味。”宋晨光盯着仪器接口，“可她说过，一闻到就想吐。要是完全忘了，怎么会反应这么大？”
技术员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你是说，她的身体还记得？”
“她恨这个味。”宋晨光把瓶子递过去，“那就说明，它刻在里面。”
操作过程很慢。他们不敢直接注入粉末，只能通过溶剂萃取辣椒素液体。技术员将针管缓缓推进主控端口，每一步都核对参数。宋晨光站在一旁，双手插在裤兜里，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红渣。
滴答一声，液体注入。
屏幕上的红字忽然闪了两下。
接着，整排培养皿外圈的指示灯同时熄灭，停顿一秒，随即转为绿色。蜂鸣声由急促变平缓，像是某种呼吸节奏恢复了正常。
“激活成功。”技术员低声说，摘下口罩，“辣素分子触发了识别序列……这系统，居然是用感官记忆做验证机制的。”
李阳松了口气，靠在墙边。宋晨光没动，只盯着那片绿光，像是怕眨眼就会让它消失。
“多久能出第一批成品？”
“最快六小时。”技术员调出进度条，“等浓度达标就可以分装。后续还能批量复制。”
“够救多少人？”
“目前设备容量，一次处理不超过二十份。但如果能把数据传回市局实验室，可以扩大生产。”
宋晨光点点头，转身走到门口，拉开那扇厚重的隔离门。冷风从通道深处涌上来，带着潮湿的泥土气。她扶着墙沿往下走了两级台阶，忽然停下。
“之前那个箱子……你们打开了吗？”
技术员跟过来：“你说冷藏箱？密码锁还没破，但已经上报技术科，他们在尝试远程破解。”
“里面有名字。”她说，“晚妹说的第一个，是陈雨晴。”
没人接话。通道里的灯忽明忽暗，可能是电压不稳。李阳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，布料还有些温热。
“你在这守一会儿。”他说，“我去煮点姜汤。”
她没拒绝。坐回台阶上时，她摸了摸口袋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。是昨晚写的菜单草稿，背面记着三妹从前爱吃的菜名：酸辣粉、泡椒凤爪、麻辣烫。字迹潦草，有一道油渍从“辣”字上划过。
技术员回到控制台前继续记录数据。宋晨光仰头看着天花板，通风管道的铁栅格漆黑一片。她想起昨夜手术室里，妹妹抓起注射器扎进自己手臂的画面。那一针下去，不是求生，是反抗。
而现在，这间藏在饭馆地下的实验室亮起了绿灯。
六个小时后就能有解药。
她闭了会儿眼，又睁开。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，是李阳回来了，手里端着两个搪瓷杯。他递给她一杯，热气扑在脸上。
“我让厨房留了火。”他说，“等这边忙完，给你炒盘新的辣子鸡。”
她接过杯子，指尖被烫了一下，却没有缩回。
这时，技术员忽然“咦”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有个自动上传的日志文件刚刚解锁。”他盯着屏幕，“应该是系统激活后触发的备份数据。里面……有一段录音。”
他点开播放。
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：“实验日志第十七次记录。SWM-01号受试者完成第三次记忆干扰后，情感剥离基本成功。但味觉关联未清除，反而出现强烈排斥反应。推测其童年长期暴露于高辣饮食环境，形成神经固化路径。建议保留该通道作为应急唤醒接口。”
声音停顿了一下。
“若未来需重启认知，请使用原始刺激源——即‘三姐妹辣子鸡’配方中的发酵朝天椒提取物。”
宋晨光猛地站起身，杯子差点打翻。
“谁录的？”
“文件署名是‘监管员L’。”技术员快速翻页，“上传时间是……三个月前。”
“L？”李阳皱眉，“房东姓林。”
宋晨光盯着屏幕，喉咙发紧。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——那个人早就知道会有今天。他知道她们会找到这里，也知道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启动设备。
他甚至……留下了提示。
“这不是阻止我们。”她喃喃道，“这是在等我们来。”
技术员抬头看她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她没回答。转身走向厨房的方向，步伐比刚才快了许多。
“我去翻老配方本。”她说，“去年夏天换调料商之前用的那个。”
李阳追上去：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“他说要用原来的辣椒。”她脚步不停，“发酵过的，带霉斑的那种。现在市面上买不到，只有库存里还有。”
他们一路穿过饭馆后厨。案板上堆着待洗的碗碟，灶台凉着。宋晨光径直走到储物柜最底层，拖出一个木盒。盒子边缘有水汽浸过的痕迹，锁扣生锈了。她用手掰开，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笔记本。
翻开其中一本，纸页上有她熟悉的字迹：花椒八克，干姜五片，辣椒段三十克——备注栏写着“阿婆家后院晒的，七月伏天发酵”。
她抽出一页，折好塞进口袋。
再回到密道时，技术员已经把新样本准备好。这次用的是她带来的辣椒粉末，经过特殊溶剂处理。注射过程比上次更谨慎，所有人屏住呼吸。
针头推进。
屏幕闪烁。
绿灯亮起的速度更快了。
“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。”技术员看着数据，“这才是真正的钥匙。”
宋晨光靠着墙，慢慢滑坐在地上。她太累了，连手指都在抖。可她还是伸手摸了摸那瓶残留的辣椒粉，确认它还在。
李阳蹲下来，轻声说：“等晚妹醒了，让她尝一口新炒的辣子鸡。”
她抬起头，看了他一眼，嘴角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就在这时，控制台另一侧的小型打印机忽然启动，吐出一张纸条。技术员拿起来看了一眼，脸色变了。
纸上只有一行字：
“下一个名字是周晓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