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站在变电站东侧的铁丝网外,手机屏幕上的定位红点停在围墙角落已经快一个小时。风从废墟间穿过,带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。她没再打电话,李阳的号码一直无人接听。包里的帆布包是她在杂草堆里翻出来的,边角磨得发白,拉链半开着,里面只有一张折了三道的纸。
她抽出那张纸,手绘的地图线条潦草却清晰:一条歪斜的路线从变电站延伸到一片标着“老饭馆后厨”的区域,地下排水口被红笔重重圈出。她认得这字迹——李阳切菜时总爱在便签上随手记配料比例,笔画顿挫有力,像他做事一样不声不响却踏实。
她沿着地图往北走,脚下踩碎的玻璃碴发出细响。这片厂区三年前就断了电,墙皮剥落,厂房塌了一半,野草从水泥缝里钻出来,缠住废弃的推车和生锈的管道。远处还能看见当年火灾后留下的焦黑地基,几根钢筋支棱着,像烧尽的骨头。
按照图示,她找到一处塌陷的厨房外墙,扒开碎砖和木板,在一堆瓦砾底下摸到了一块铁皮盖。撬棍插进缝隙用力一扳,锈死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声响,下面露出一个向下的窄梯。
空气闷湿,混着霉味和某种陈年的油腥。她打开手电往下照,台阶上积着薄泥,有人踩过的痕迹还没干透。她一步步走下去,心跳随着脚步沉下去。
储藏室不大,四面是水泥墙,顶部横着断裂的水管。角落堆着几只烂筐,上面压着一只陶罐。罐身完整,釉面裂了几道纹,底部刻着数字:“0823”。她蹲下身,手指拂过那行刻痕,指尖沾上一点黏腻的红渍,凑近闻了一下——是辣椒油烧糊后的味道,浓烈刺鼻,和那天灶台炸裂时弥漫的气味一模一样。
她小心把罐子抱起来,底下压着的东西露了出来:一块烧得只剩外壳的U盘,接口处焦黑,芯片看不清。她轻轻放下罐子,继续在墙边摸索。裂缝里卡着一部相机,防水壳上有裂痕,但电池灯还亮着微弱的绿光。
她按下播放键。
画面晃动,时间戳显示是三年前的清晨六点十七分。镜头对准的是厨房一角,储油桶立在墙边,抹布搭在灶台上。门被推开一条缝,一个人影闪进来,戴着黑色口罩和手套,动作熟练地拧开油桶阀门,深红色的油缓缓流出。接着,他从怀里掏出一袋粉末,撒进油槽——镜头拉近,那分明是极细的辣椒粉。
然后他蹲下身,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点燃了一角浸过油的抹布,扔进油槽边缘。火苗“轰”地窜起,迅速蔓延。他站起身,转身离开前,胸前一抹鲜红一闪而过——一枚辣椒形状的金属胸针,在晨光里反着光。
宋晨光猛地按了暂停。
她退出视频,调出手机相册,快速翻找。第一张是张宇警服摄像头拍下的画面:戒毒所外围,一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站在路灯下,胸前别着同样的胸针。第二张是宋晚妹被辞退那天的监控截图——走廊尽头,一个模糊背影走过,胸针清晰可见。第三张是第230章培训机构窗外的残影,虽然只有半秒,但那枚辣椒轮廓她已经记得太清楚。
不是巧合。这个人出现在每一个她们姐妹跌倒的地方。
她重新播放视频,盯着那人的背影放慢十倍。步伐稳健,右肩略低,走路时左脚落地稍重。她忽然想起什么,翻出李阳上次修电路时拍的照片——废弃工厂配电箱旁的地面上,有一串脚印,鞋底花纹和今天餐厅地砖上的完全一致。而那双鞋,正是李阳常穿的旧工装靴。
可视频里的人不是李阳。
她手指颤抖着点开录音功能,声音压得很低:“不是意外。有人三年前就计划好了这场火,就是为了毁掉我们的店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李阳知道这些,所以他去了这里,找到了这个相机。”
她把视频备份上传,加密锁进云盘,然后拨通了宋晨曦的电话。
铃声响到第五声才接通。
“大姐?”宋晨曦的声音有些喘,像是刚停下脚步。
“我在城西老饭馆的地窖里。”她说,“我找到了火灾当天的录像。有人故意引燃厨房,用的是辣椒粉和油。那个人……胸前戴着一枚辣椒胸针,和之前出现过的那个一模一样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你确定?”宋晨曦问。
“我看了三次。”她说,“他动作很熟,像是经常来。而且他知道怎么避开死角,镜头是他自己藏的,位置刚好能拍到全过程。”
“胸针呢?有没有看清脸?”
“戴着口罩。但身形、步态都对得上之前的影像。”她停了一下,“二妹,这不是冲某一家餐馆来的。他是冲着我们一家人来的。从晚妹开始,到现在,每一步都在算计。”
宋晨曦吸了口气:“我现在赶不过去。医院这边有事,但我马上联系技术组,让他们调取最近三个月所有带‘辣椒’标识的公共画面,重点查这个人出入轨迹。”
“好。”她说,“还有件事——李阳不见了。他的包留在变电站外,地图是他留的。他一定也看到了什么,才会独自过来。”
“他没回家?也没回店?”
“没有。”她低头看着地上那部相机,“但他留下了线索。说明他还活着,而且想让我看到真相。”
“你先别乱动。”宋晨曦语气紧了些,“如果这个人一直在监视你们,你现在的位置可能已经被盯上了。等我安排人过去接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环顾四周,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,“但我不能空着手走。这个陶罐,还有相机,都是证据。三年前那场火,烧掉了我们的积蓄,差点要了我们的命。现在我知道是谁干的了,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埋在土里。”
她把相机塞进背包,又将陶罐用衣服裹好抱在怀里。起身时,脚下一滑,踢到了墙角的一块金属片。她弯腰捡起,是一截断裂的名牌扣环,边缘卷曲,背面残留着半个字母和数字:“JG”。
她盯着那串痕迹,呼吸慢慢变重。
这时,头顶传来一声轻响。
像是铁皮盖被风吹动,又像是有人踩了上去。
她立刻关掉手电,屏住呼吸仰头望去。黑暗中,什么也看不见。但她能感觉到,上面静了下来,连风都停了。
她没动,也没出声,只是缓缓把陶罐放在地上,一只手摸向背包里的相机,另一只手握紧了撬棍。
门外的风又吹了起来,卷着沙粒打在铁皮上。
她听见头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朝着出口走去。
她等了几秒,轻轻抬起手电,光束贴着地面扫向楼梯口。
梯子最上一级,留下了一小撮红色粉末,正顺着缝隙往下飘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