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曦坐在技术科的椅子上,手指还贴着那张画纸的边缘。她的额角有一道细小的裂口,血已经干了,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。她没去擦,也没换衣服,外套上还沾着玫瑰花瓣的碎屑。打印机在角落嗡嗡响着,吐出一页页文件,她一眼都没看。
她只盯着桌上那幅画。
画是福利院送来的,说是宋晚妹最近完成的作品。一张普通的素描纸,上面画着一株辣椒,歪歪扭扭的茎秆,叶子不对称,花蕊画得格外仔细,像是用了很重的笔。画面右下角写着日期:2024年4月20日。
技术人员走过来,低声说:“又要查?这纸我们扫过两遍了,红外、光谱都试了,没异常。”
“再试一次。”她说,“用紫外灯。”
那人皱眉,“你确定?这已经是第三次了。”
“照我说的做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但没有松动的意思。
技术员叹了口气,从柜子里取出紫外线成像仪。机器启动后,蓝白色的光缓缓扫过画纸。起初什么都没有,只有颜料在紫光下微微泛黄。就在他准备关掉设备时,宋晨曦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。
“停。”
光束停在辣椒花蕊的位置。
原本看不出异样的中心点,此刻浮现出一圈极淡的荧光线条,勾勒出一组数字:**20240420**。
和画上的日期一模一样。
房间里安静了几秒。
“这是……隐形墨水?”技术员迟疑地问。
宋晨曦没回答。她盯着那串数字,脑子里飞快翻着之前的账目记录。那天,正是宋晚妹最后一次探视的日子,也是广通物流账户资金流动的固定周期。她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调出电脑里的财务流水图,把这组数字设为时间节点,逆向推演系统登录规律。
屏幕闪烁几下,跳出一段加密提示。
【请输入动态密钥】
“它不是密码。”她喃喃道,“是钥匙的起点。”
她闭了闭眼,回忆起阿辉在花卉市场说的话——“每个月二十号,她去探视,带回一瓶辣椒酱,再送来一车玫瑰。”每一次行动都有规律,每一次信号中断都与火候相关。时间本身就是一把锁。
她输入**20240420**,然后根据前期交易频率生成算法序列。系统加载了十几秒,进度条缓慢推进。
终于,界面跳转。
满屏的交易记录弹了出来。
最新一条信息赫然在列:
**买家:宋晚妹**
**商品:军用级炸药**
**数量:3kg**
**收货地址:上广市刑警大队东侧地下车库**
**备注:安装时间——4月25日零时**
宋晨曦的手指僵住了。
她猛地站起身,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一段距离,撞上墙发出闷响。她冲到打印机前,把整页订单打了出来,纸张刚吐出一半,她就一把扯下,指尖划过“宋晚妹”三个字。
系统比对结果显示,签名样本匹配度98%。
可她知道这不是真的。这不是妹妹签的,是有人用她的名字、她的身份、她的身体,在完成一场精心设计的犯罪。账户背后的人清楚地知道,只要署名是她,警方就会犹豫,调查就会受阻。
但她也看到了希望。
IP来源显示:**戒毒所内部网络**。
说明妹妹还在那里,而且曾接触过终端设备。也许是在某个短暂清醒的瞬间,也许是在被监控的夹缝里,她偷偷登录了系统,留下了这组数字。她不是共犯,她是被困住的人,正在用唯一能掌控的方式传递信息。
“帮我调取戒毒所近七天的所有网络访问日志。”她转身对技术员说,“特别是心理评估室和康复档案区的终端使用记录。”
“你要上报吗?”对方问。
“先不。”她摇头,“现在每一步都可能被监视。我得确认她是不是还有别的线索。”
技术员点头,开始操作。屏幕上数据流不断滚动,一行行日志闪过。突然,一条记录引起注意:**4月23日凌晨1:17,用户‘SWM_2024’登录洗钱平台附属接口,停留48秒,无操作记录**。
“这个账号是谁的?”
“应该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临时账户。”技术员快速检索,“但奇怪的是,它本不该有外网权限,除非有人手动授权。”
宋晨曦盯着那个时间点。凌晨一点多,所有人都该休息了。可妹妹却在这个时候登录,哪怕只是进去看了一眼,也意味着她在尝试联系外界。
她忽然想到什么,回头拿起那张画,再次放进扫描仪。这一次,她让设备聚焦在辣椒的叶片脉络上。几分钟后,图像放大,叶脉的走向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重复性——某些线条的转折角度,与饭馆菜单上的辣子鸡图案完全一致。
这不是随意涂鸦。
这是地图,是密码,是记忆的刻痕。
她掏出手机,翻出李阳之前拍的照片:宋晚妹做的那一盘小辣椒泥,摆在窗台上晾干的样子。她对比画中的辣椒形状,发现两者在弧度和分叉位置惊人相似。
“她在教孩子画画的时候,就已经在准备这张图了。”她低声说,“每一笔,都是留给我的话。”
技术员看着她,“你觉得她还能再传消息出来吗?”
“如果她还活着,就会。”宋晨曦把画收进文件袋,转身走向门口,“我要去一趟戒毒所。”
“你现在不能去!”技术员拦住她,“刚才的登录记录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,你要是贸然出现,反而会让她陷入危险。”
她停下脚步,站在门边。
灯光落在她脸上,映出眼底的疲惫和倔强。她握紧了手中的文件袋,指节有些发白。
“我不是去见她。”她说,“我是要去查谁给她开了权限,谁允许一个戒毒人员接触外部系统。这个人,一定知道更多。”
她掏出警官证,递给技术员。
“帮我申请一份正式协查令,调取戒毒所近一个月所有医护人员的出入记录和电子操作日志。特别关注心理干预组的值班表。”
“你怀疑内部有人配合阿辉?”
“我不怀疑。”她声音沉下来,“我确定。”
说完,她转身走出技术科,走廊灯光一节节亮起。她的脚步很稳,背影挺直,像一根绷紧的弦。
回到办公室,她打开抽屉,拿出一份旧档案。那是宋晚妹入所时的心理评估报告复印件,上面有医生的签名。她对照系统里刚刚查到的值班名单,一个名字跳了出来。
陈立安。
张宇的导师。
也是当年建议隔离治疗宋晚妹的人。
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,然后合上档案,放在桌上。
窗外夜色深沉,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铃声,像是某个房间的电话在响。她没有理会,只是拿起笔,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:
“如果系统能被利用,那就让它反向运行。”
她划掉“如果”,改成“当”。
笔尖顿了顿,又在下面加了一句:
“下次她再传消息,我会准备好接收方式。”
她把笔放下,抬头看向墙上的钟。
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。
桌角的咖啡早已凉透,杯壁凝着水珠,缓缓滑落,在木纹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