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那张儿童画折好放进衣兜后，没有立刻离开。她站在福利院门口的长椅旁，手指还贴着纸张的边角。风从街口卷过来，吹起地上几片落叶，也吹动了她额前碎发。她低头看了眼手机，屏幕亮起的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十七分。
她拨通了宋晨曦的电话。
“姐？”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带着一丝意外，“这么晚有事？”
“你最近查的那个资金流，”宋晨光顿了顿，“别只盯着账本。追踪器是从辣椒罐里取出来的，但它不是随便放进去的。它需要被带出来，也需要信号能传出去。而唯一能让它断开的，是高温。”
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。
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利用饭馆做中转？”
“不止。”宋晨光看着远处路灯下飘动的影子，“每次晚妹来，都会亲手看着辣子鸡出锅。她不是为了吃，是为了确认信号有没有断。”
宋晨曦呼吸一沉：“她在传递信息？”
“她也在接收。”宋晨光声音压低，“那些辣椒油，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。如果里面藏了东西呢？不只是追踪器，可能是别的指令。”
电话挂断前，宋晨曦说了句：“我马上调最近三次她探视后的行动轨迹。”
半小时后，警局技术科的屏幕上跳出一条移动路径：每次探视结束，宋晚妹乘坐的接送车并未直接返回福利院，而是绕行城南花卉市场，在一处冷链运输点短暂停留，停留时间恰好五分钟。
宋晨曦盯着地图上的红点，手指滑动调出卫星影像。那辆白色冷链车停在市场角落，车身上印着“玫瑰鲜运”四个字，后门紧闭，周围无监控覆盖。
她抓起外套冲出门。
凌晨一点二十三分，花卉市场的铁皮棚顶泛着冷光。夜市早已收摊，只剩几盏昏黄的灯泡悬在通道上方，照得地面湿漉漉的。宋晨曦贴着墙根靠近冷链车，隔热手套揣在口袋里，随身记录仪开启。
车厢外侧结了一层薄霜，她伸手摸了摸锁扣，发现并未上锁。轻轻一推，门开了条缝。
里面堆满了玫瑰，深红如血，层层叠叠地码到车顶。冷气扑面而来，夹杂着花瓣腐烂前的甜腥味。她蹲下身，顺着花束间的缝隙往里看——正中央有个金属箱，表面嵌着电子屏，倒计时显示**9:47**，蓝红两根电线缠绕在接口处，末端连着一块小型遥控接收模块。
她掏出便携加热器，对准电线连接点加热至148度。设备轻微震动了一下，信号指示灯闪烁两下后熄灭。
就在这时，市场广播突然响起。
【“二姐，你剪错线了！”】
声音清晰，急促，带着颤抖。
是宋晚妹的声音。
宋晨曦猛地抬头，环顾四周。广播系统老旧，音质略有失真，但语气里的焦急毫不掩饰。她迅速打开记录仪回放音频波形，发现声音尾部存在微小延迟，像是预录播放。
她没动。
倒计时继续跳动：**8:12**。
她重新看向箱子，手指缓缓移向蓝色电线。只要剪断这根，理论上就能切断主电路。但她知道，这不是普通的拆弹。
这是心理战。
她取出随身小刀，对着蓝线比划了一下，突然停下，转而用刀尖轻轻挑开红线外皮，露出内部铜丝。然后她将加热器贴近接头，再次升温。
广播沉默了几秒。
接着又响起来：【“二姐！快跑！他就在你后面！”】
这次的声音更尖锐，几乎破音。
宋晨曦依旧没回头。她盯着屏幕，等温度升到临界点，果断剪断蓝线。
倒计时戛然而止。
她松了口气，正要检查内部结构，身后传来鼓掌声。
“精彩。”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，“你比我想象的聪明。”
她猛然转身。
阿辉从一堆玫瑰后走出来，双手插在黑色夹克口袋里，脸上挂着笑。他的左耳垂有一颗红痣，在灯光下格外显眼。他一步步逼近，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。
“你以为你在救人？”他说，“其实你在帮她完成任务。”
宋晨曦后退半步，手按在腰间警械上。
“什么任务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阿辉歪头笑了笑，“每个月二十号，她去探视，带回一瓶辣椒酱，再送来一车玫瑰。你以为这只是巧合？这些花，每一朵都经过特殊处理，能吸附特定频段的信号。而那个箱子——”他指了指金属盒，“只是个诱饵。”
“那你现身做什么？”宋晨曦盯着他，“你知道我会分析录音延迟，也知道我不会轻易剪线。你等的就是这一刻。”
“因为游戏要进入下一阶段了。”阿辉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枪，对准她眉心，“现在，轮到她做选择了。”
“她？”宋晨曦瞳孔一缩。
阿辉没回答，而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，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指向不远处的监控室窗口。
宋晨曦顺着方向看去。
玻璃后面，坐着宋晚妹。
她穿着福利院的浅灰毛衣，头发扎成马尾，脸色苍白。她的右手放在桌面上，食指正按在一个红色按钮上，旁边写着“远程引爆”。
她的眼神透过玻璃望过来，嘴唇微动，却没有发出声音。
阿辉轻笑一声：“遥控器不在我的手上，从来就不在。她在，才是真正的开关。”
宋晨曦喉咙发紧：“你逼她的？”
“逼？”阿辉摇头，“她自愿的。从她第一次尝到那种药开始，她的身体就记住了谁才是主人。可她偏偏想反抗，还想用画画、唱歌、改火候的方式传信……天真。”
“那你让她说话。”宋晨曦盯着监控室，“让她亲口告诉我，这一切是不是真的。”
阿辉想了想，掏出手机，按下免提键。
通话接通。
“晚妹。”他语气温柔得像哄孩子，“跟姐姐说句话吧。”
宋晚妹抬起头，目光落在宋晨曦脸上。
“二姐……”她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“别靠近箱子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宋晨曦问。
“因为它根本没停。”她说，“你剪的是假线。真正的倒计时，一直在走。”
宋晨曦猛地回头。
金属箱的屏幕仍是黑的，但底部一条细小的绿灯，正以极慢的频率闪烁。
每闪一次，间隔五秒。
她立刻翻出检测报告对照——这种脉冲频率，与戒毒所生理监测系统的待机信号完全一致。
这不是炸弹。
这是定位器。
一个更大阴谋的信号发射源。
“你明白了吗？”阿辉收起手机，枪口往前送了半寸，“你们所有人，包括你大姐，都在帮他找下一个落点。而她——”他朝监控室扬了扬下巴，“只要按下按钮，就能让整个系统激活。”
宋晨曦死死盯着宋晚妹的手指。
那根食指微微发抖，却没有移开。
“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”阿辉说，“要么放弃调查，带着证据离开，要么……看着她亲手按下按钮，把所有线索都炸成灰。”
宋晨曦咬牙：“你就这么确定她会听你的？”
“我不是确定。”阿辉笑了，“我是了解。她怕疼，更怕别人替她疼。尤其是你和大姐。”
他忽然抬高声音，对着监控室喊：“是不是啊，晚妹？你要不要告诉姐姐，上次你不听话，是谁挨的针？”
宋晚妹的脸色瞬间惨白。
她闭了下眼，再睁开时，眼里已经没了焦距。
“二姐……”她喃喃道，“对不起。”
她的手指开始往下压。
宋晨曦大喊：“等等！”
阿辉嘴角扬起。
就在此刻，宋晚妹的手指猛地一顿。
她抬起头，直视玻璃外的姐姐，嘴唇动了动。
无声地说了一个字。
**“火。”**
宋晨曦愣住。
火？
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什么——辣椒油加热到148度，信号中断；追踪器失效；妹妹每次都要确认火候……
她低头看向金属箱底部的绿灯。
还在闪。
她迅速打开加热器，调至最高温，贴向箱子底部接缝。
三秒钟后，绿灯熄灭。
监控室内，屏幕突然黑了。
宋晚妹的手指僵在按钮上方，整个人晃了晃，差点栽倒。
阿辉脸色骤变，抬枪就要转向监控室。
宋晨曦抓住机会，猛扑上去格挡。
枪响了。
子弹擦过车顶，惊起一片玫瑰花瓣。
两人扭打在一起，撞翻了几排花架。阿辉力气极大，一脚踹中她腹部，将她逼到角落。枪口再次抵上她的太阳穴。
“你以为这点小聪明能赢我？”他喘着粗气，“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。”
宋晨曦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，额头渗出血丝。
她望着监控室的方向。
宋晚妹趴在控制台上，一只手仍搭在按钮旁，另一只手慢慢抬起，指尖沾着血，在玻璃上写下两个歪斜的字。
**“救我。”**
阿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冷笑一声：“写也没用。她逃不掉的。”
宋晨曦喘着气，忽然开口：“那你告诉我，为什么一定要用玫瑰？为什么非得是这一天？为什么非得让她来说话？”
阿辉眯起眼。
“因为你需要她。”她盯着他，“你控制不了死人，只能靠活人传信。而她，是唯一能在系统里自由走动的人。”
阿辉的枪口微微颤了下。
远处，警笛声由远及近。
他盯着宋晨曦，低声说：“你以为你在救她？其实你在帮她完成任务。”
夜风卷起一片玫瑰花瓣，飘落在金属箱的黑屏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