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，宋晨光没拿出来看。她站在公交站台的遮雨棚下，风从街口灌进来，吹得她外套贴住后背。刚才车上那会儿，她闭着眼，脑子里却全是晚妹低头看通知书的样子，还有那张被泪水晕开的纸。
她抬手摸了摸包里的传单，边角已经皱了，照片上的三姐妹笑得傻气。她没再拿出来，只是把包往肩上提了提，迈步往住处走。
钥匙插进锁孔时，她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。屋里黑着，她拧亮灯，放下包，坐到床边脱鞋。脚底发酸，脑子却还转着——南街店的账还没对，明天早市的菜得提前订，晚妹那边要不要再跟辅导员打个招呼……
她起身去厨房倒水，手机又响了。
是李阳。
“饭给你留着，蒸了一锅新米，菜也温着。”声音低，没什么起伏，像平时一样。
她“嗯”了一声，“我这就过去。”
“不急，”他说，“凉了我再热。”
她挂了电话，没立刻动。水杯握在手里，凉意从指尖漫上来。她盯着墙上的挂钟，分针慢悠悠走了一格，才站起身，换了衣服出门。
南街店快打烊了。几个员工在擦桌子、收碗，见她进来，点头打了招呼。李阳在厨房门口站着，围裙没解，手里拿着个保温饭盒。
“刚热过。”他把饭盒递给她，“辣子鸡丁，多加了花生。”
她接过，饭盒还烫手。她没进前厅，直接去了后厨角落的小桌——那是她平时算账的地方。桌面上摊着账本，笔没盖帽，旁边是半杯凉茶。
她打开饭盒，热气扑上来。第一口饭咽下去，喉咙有点发紧。她低头继续吃，没说话。
李阳没走，靠在灶台边，手里拿着块抹布，慢条斯理地擦着炒锅。
“今天去戒毒所了？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
“晚妹……好些了？”
“报名了宣传小组，要讲自己的事。”她顿了顿，“她说想站着回来。”
李阳点头，“该是这样。”
她吃完，把饭盒盖好，放在一边。然后翻开账本，开始一笔笔核对今天的流水。李阳走过来，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。
“我帮你。”
她抬头，“你回去吧，明天还得早起。”
“我不累。”他抽出一张进货单，“昨天的豆腐和青菜都记了，差十二块三毛，我垫了，回头你补就行。”
她没再推，两人低头对账。店里人走得差不多了，只剩下角落这盏灯亮着。外头卷帘门被风吹得轻轻晃，发出细微的响。
过了会儿，她停下笔，看着账本上的一行数字，忽然开口：“你前妻那天，说你对我上心，是为了躲她。”
李阳手上的笔停了。
“你说呢？”她没抬头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“我不是为了躲谁。”
她抬眼。
“我是觉得，你一个人扛得太久。”他声音很轻，“你为饭馆熬通宵，为妹妹跑断腿，为员工出头得罪人……你做什么都一声不吭，可你也是人。”
她手指捏着账本边角，没动。
“我喜欢你，不是看你好欺负。”他看着她，“是看你明明累得快倒了，还往前走。我就想，能不能有个人，让你走不动的时候，靠一下。”
她喉咙动了动。
“我不是不信你。”她声音很低，“是怕我这摊子事太多。饭馆、妹妹、家里的老屋……我顾不过来，也不想拖你进来。”
“你没拖我。”他说，“是我自己愿意在这儿。”
她没说话。
他站起身，“不说了。你早点算完，我等你一起锁门。”
她抬头，“你不用等。”
“我等。”他走到厨房门口，又停下，“你要是觉得累，以后少扛一点。我在这儿，不是看热闹的。”
她低头，笔尖在纸上停了好久，才慢慢划掉一个数字。
账本合上时，已经快十一点。她起身去关前厅的灯，李阳在厨房收拾最后的锅碗。她站在收银台后，把今天的现金清点完，装进布袋，塞进抽屉。
他走出来，围裙解了，搭在手臂上。
“走吧。”
她点头，拿起包。
他没动，“你先锁门，我关电闸。”
她拧动锁扣，听见身后厨房的灯“啪”地灭了。接着是总闸拉下的声音。店里黑下来，只剩门口一盏应急灯泛着微光。
她转身，正要说话，看见他还站在厨房门口，没走。
“怎么了？”
他看着她，“上次我说喜欢你，你没答应。今天，我还是想问一句——我能追你吗？”
她没料到他会这时候问。
她站在原地，手还搭在门把上。
“我不求你现在就信我。”他说，“你要是还怕，我就继续等。等你哪天觉得，身边有个人，不是负担，是帮手。”
她没动。
他转身，手搭上门框，准备离开。
“李阳。”她叫住他。
他回头。
她没看他的眼睛，盯着地上那道被应急灯拉长的影子，声音很轻：“……你说的风雨，下次，能不能……一起扛？”
他愣住。
三秒，五秒，他快步走回来，站到她面前。
“所以，”他看着她，“我可以，正式追你了吗？”
她终于抬头。
眼睛有点红，嘴角却往上扬了扬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他笑了，没伸手抱她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抬起手，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她没挣，手指慢慢收拢，回握住他。
外头风还在吹，卷帘门发出轻微的晃动声。店里只剩他们两人，灯已经全灭了，只有门口那点光，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。
他的手粗糙，有常年切菜留下的茧，她的手也一样，指节分明，指甲剪得很短。
他们站着，没动。
过了会儿，她轻声说：“明天早上六点，得去早市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没松手，“我骑车带你去。”
“不用，我有电动车。”
“我载你。”他说，“以后都载你。”
她没再推，只是把包换到另一只手，依旧握着他。
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，又抬头看她，“那……我送你回去？”
她点头。
他松开手，去推靠在墙边的电动车。她站在门口等他，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一点。
他把车推到她面前，跨上去，拍了拍后座。
她没犹豫，坐了上去，双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。
车灯亮起，照向前方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