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，宋晨光就站在了新店后厨。灶台擦得发亮，锅底还带着昨夜试菜时留下的淡淡焦痕。她没开灯，只凭着窗外透进来的灰白光线，把一勺油倒进锅里。油热了，葱姜下锅，香气慢慢升起来。
她搅了搅汤锅，又尝了一口咸淡。这一锅汤，是她昨晚熬到两点才收的火。今天是分店开业的日子，菜单上加了三道新菜，都是姐妹仨小时候在沼洼村吃过的味道。她没请大厨掌勺，也没找人代班，从凌晨四点开始，所有准备工作都自己来。
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一下。是李阳发来的消息：“外面已经开始搭台子了。”
她回了个“好”字，把最后一把香菜撒进汤里，盖上盖子。然后走到门口，轻轻推开了玻璃门。
街上已经有人在布置彩带和花篮。红底黄字的横幅挂在店门前：“晨光小馆·新城分店开业大吉”。几个员工正在搬桌椅，动作轻快。她看了眼时间，六点四十分。
她掏出手机，拨通了第一个电话。
“晨曦，今天来吃碗面吧。”她说。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，才传来声音：“姐，我这边刚接到押送任务。”
“我知道，等你忙完。”她没多问，只说，“汤一直温着。”
第二个电话打给宋晚妹，响了很久才接。
“姐……我在戒毒所。”宋晚妹的声音有点抖，“他们刚给我送了封信。”
“什么信？”
“国际幼教组织的进修通知，录取了。”她顿了顿，“我能去吗？”
宋晨光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，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晃动。“能去。今天就来店里，我们一起吃饭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转身进了厨房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盒子。那是昨天定制的蛋糕，造型是一颗完整的辣椒，通体鲜红，切面泛着油光。她把它放在操作台上，旁边摆好了刀。
九点整，仪式开始前半小时，警车缓缓停在店外。
车门打开，宋晨曦穿着制服走下来，身后跟着两名同事。她摘下墨镜，朝店里看了一眼，脚步没停，径直走了过来。
“任务提前结束了？”宋晨光问。
“送完了。”她说，“政要已经关进看守所。”
姐妹俩对视一眼，谁都没再说话。宋晨曦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，坐到靠窗的位置。服务员端来一碗面，是她以前最爱吃的辣子鸡拌面。
她拿起筷子，挑了一根放进嘴里，辣味冲上来的时候，眼角微微眯起。
“还是这个味。”她说。
十分钟后，店门口传来脚步声。宋晚妹牵着朵朵走进来，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。她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，指节有些发白。
“姐，我来了。”她把信封递给宋晨光，“他们说我可以通过远程课程先学半年，之后再去总部实习。”
宋晨光接过信封，没拆，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：“该去。”
朵朵松开妈妈的手，跑到宋晨曦面前，举起一张画：“小姨，你看！”
画纸上是三个人手拉手站在一家饭馆前，头顶飘着几颗星星，连成弯弯曲曲的一条线，像串辣椒。
“这是我画的家。”朵朵说。
宋晨曦接过画，看了很久，然后轻轻抱了抱她。
十点整，主持人走上临时搭建的小台子，宣布开业仪式正式开始。宾客陆续入座，媒体记者举着相机围在前排。宋晨光站上舞台中央，手里拿着话筒，另一只手握着蛋糕刀。
台下掌声响起。
她低头看着那颗红艳艳的辣椒蛋糕，刀尖轻轻落在顶部。
“这三年，我们走过很多路。”她说，“有人离开了，有人回来了，有人重新站了起来。今天不是结束，是新的开始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店内广播突然响了起来。
一段录音缓缓传出——
“你们三个，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是张宇的声音。
全场安静了一瞬。宋晨光的手抖了一下，刀刃滑过蛋糕表面，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。红油顺着裂缝缓缓流下，滴在托盘上，像血，也像光。
台下有人开始鼓掌，接着是第二阵、第三阵。镜头对准了她，但她没抬头，只是盯着那道裂口，直到听见脚步声从两侧传来。
宋晨曦从座位上起身，穿过人群走上台。宋晚妹拉着朵朵，也一步步走上来。
三人站在一起，面对面，谁也没说话。
宋晨光把刀递给了妹妹们。
三双手同时握住刀柄，一起向下压去。
“咔”的一声，蛋糕裂成四块，红油彻底漫开，浸湿了底托。
朵朵突然指着天空：“看！星星连成辣椒了！”
所有人都抬头望向玻璃幕墙。霓虹灯的反光在夜晚未熄的灯光中折射，层层叠叠，映出三道交错的光影，恰好落在她们各自的手机屏幕上。
宋晨光的合同签署成功提示跳了出来。
宋晨曦收到了专案组的新调令。
宋晚妹的机票确认信息同步送达。
李阳站在后厨门口，手里抱着一筐刚到的青菜。他看见她们抱在一起，笑着笑着，眼睛却红了。
他转身走进厨房，把菜放进水池，打开水龙头冲洗。水流哗哗地响，他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喊声。
“李阳！来切个蛋糕！”
他应了一声，摘下手套，走出来。
宋晨光正把一块蛋糕递给朵朵，那孩子咬了一口，皱起脸：“好辣啊！”
“这是‘新生辣’。”宋晨曦笑着说，“不躲，才能尝到后面甜的。”
宋晚妹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份蛋糕，红油沾在叉子上，迟迟没有送进嘴里。她忽然抬头问：“以后还能回来上班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宋晨光说，“后厨缺个帮工，一直给你留着位置。”
她笑了，终于把叉子送进嘴里。
李阳站在人群后面，看着她们围在一起说话，笑声不断。他摸了摸围裙口袋，里面有一张纸条，是他昨晚写的菜单备注：“辣度可调，但火不能断。”
他没拿出来，只是把它按了按，塞得更深了些。
仪式结束后，宾客陆续散去。员工开始收拾场地，有人拆彩带，有人搬椅子。宋晨光站在柜台后，翻看今天的订单记录。
宋晨曦换下了警服，穿了件简单的灰色外套，坐在角落喝完最后一口茶。
“你要走了？”宋晨光问。
“晚上还有个会。”她说，“明天再来。”
“嗯。”
宋晚妹蹲在店门口，陪着朵朵喂一只瘦弱的花猫。孩子把半块蛋糕掰碎了放在手心，小猫小心翼翼地舔着。
“妈，它不怕我。”朵朵说。
“因为它知道你是好人。”宋晚妹摸了摸她的头。
李阳在后厨清点食材，听到前厅传来一阵笑声。他回头看了眼玻璃门，霓虹灯影照进来，在地上晃动，像一条流动的河。
他关掉灯，准备去帮忙打扫。
就在这时，朵朵跑进厨房，手里举着蜡笔和画纸。
“叔叔，我要画画！”
他让出位置，看着她趴在操作台上涂涂画画。
画里是三个人牵手走在街上，头顶星星连成一串辣椒，脚下铺满红色的光。
她画完，抬起头，认真地说：
“这是我们的新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