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阳关掉厨房的总闸，水池边最后一滴水落进不锈钢盆里，发出轻响。他回头看了眼办公室，灯还亮着。宋晨光坐在桌前，手里捏着一份文件，头也没抬。他没敲门，只是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：“有事叫我。”然后轻轻带上门。
店里已经空了。彩带拆了一半，花篮堆在墙角，几张桌子还没收干净，残留的纸巾和空饮料瓶散在桌面。宋晨光把合同摊开在桌上，指尖划过“辉禾农业”四个字。这是今天刚签的新供货商，辣椒粉来源之一。分店开业第一天，她特意多核对了一遍供应链名单，这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习惯——再小的漏洞，也可能变成压垮饭馆的石头。
照片夹在附件里，是法人代表的身份证复印件。右眼位置有一块焦黑，像是被火燎过，边缘不规则，明显是人为损毁。她皱了下眉，把照片翻过来，背面没有备注，也没有手写信息。
她正要拍照存档，门外传来一阵风。李阳端着一盘没来得及收的凉菜经过，热气掀动门帘，一股微风卷进来，桌上的辣椒粉罐子晃了一下，盖子松动，细红的粉末洒了出来，正好落在那张照片上。
她伸手去扶罐子，动作顿住。
辣椒粉沿着焦痕的边缘聚拢，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，勾出一道扭曲的纹路——从眼眶斜向下，蜿蜒如蛇，尾部微微卷曲。她屏住呼吸，手指慢慢移向照片边缘，轻轻抖了抖，粉末没散，反而更清晰地显出轮廓。
她见过这个标记。
不是直接的，是在警方通报的旧档案缩略图里。那是张宇生前参与的一起跨境案，涉案团伙用这类印记作为内部识别符号。当时她只匆匆扫过一眼，但形状太特别，蛇头低垂，像在蛰伏。
她立刻拿起手机，想拍下这一页。手指刚按下电源键，余光扫过对面居民楼的天台。
水箱旁边，一道身影迅速后退，鸭舌帽压得很低，手中有什么东西反光了一下，像是金属镜片。她猛地站起身，椅子撞到墙，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刺耳。
那人已经不见了。
她快步走到窗边，拉开一点窗帘。对面楼顶静悄悄的，只有风掠过铁皮屋檐，发出轻微的震颤。她盯着水箱后方，等了十几秒，再没动静。
手机还在手里。她翻出刚才的照片，放大焦痕部位，又调出城市地图，查看那栋楼的位置。两栋建筑之间距离约四十米，角度恰好能看清店内靠窗的区域，包括她的办公室。
她把照片存进加密相册，合上合同，在封底贴了张便签，写上“待查”两个字，放进抽屉最底层，扣上锁扣。
灯还亮着。她没关，只是把亮度调低了些。窗外的霓虹招牌已经熄了，街上只剩路灯的光晕，照着未拆完的彩带，一条红布条在风里轻轻摆动。
她打开电脑，登录供应商备案系统，输入“辉禾农业”。注册信息齐全，地址在城西工业园，营业执照编号可查，税务登记正常。但她点开法人姓名栏，系统显示身份证号已被部分隐藏，而上传的照片，正是那一张——右眼烧毁。
她记下公司编号，又查了近期同类企业的注册记录，发现“辉禾”是过去两周内第三家新注册的农产品供应公司，另外两家分别供应大米和腌菜，注册人不同，但办公地址在同一层楼。
她把信息抄进笔记本，合上电脑。
手机震动，是李阳的消息：“外面冷，记得关窗。”
她回了个“好”字，起身走到门口，确认卷帘门已锁死。玻璃门内侧加装了横杆，她推了推，结实。回到办公室，她把椅子拖到门后，抵住门把手。
重新坐下，她打开抽屉，取出一个旧U盘。这是张宇留下的资料备份，她一直没敢全看。现在，她犹豫了几秒，插进电脑。
文件夹命名是“认知防护项目”，里面大多是教学方案和儿童心理测试记录。她快速滑动，突然停住——一张附录截图里，出现了类似的蛇形标记，标注为“外围关联组织试用标识”，时间是三年前。
她退出文件夹，拔下U盘，用打火机点燃了便签纸，烧到一半才想起来不能留烟味，赶紧吹灭，残片扔进垃圾桶，踩实。
窗外，对面楼顶依旧安静。
她打开通讯录，手指悬在几个号码上方——宋晨曦、警局值班台、李阳。最终，谁都没打。她退出通讯录，打开闹钟，设了凌晨五点的提醒，然后靠在椅背上，闭眼。
店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听见轻微的响动。不是来自外面，是头顶。天花板的通风口似乎有风流动的声音，比平时大一些。她睁开眼，盯着那处格栅。几秒钟后，声音消失了。
她没动，耳朵竖着。
手机屏幕忽然亮起，是系统提示：店内监控硬盘剩余空间不足。她记得昨天才清理过，按理不该这么快满。她点进后台，发现有一段夜间录像被反复读取，时间戳停留在今晚八点十七分，持续了三分钟，IP地址未知。
她删掉异常日志，重启系统。
再抬头时，对面楼顶的水箱后方，那只望远镜又出现了。鸭舌帽的主人蹲着，镜片对着这边，稳稳地架在水泥沿上。
她缓缓放下窗帘，没拉严，留了一线缝隙。
坐回桌前，她打开笔记本，翻到新的一页，写下三个词：“供应商、蛇印、监视”。然后在下面画了一条横线，又补了一句：“别惊动，先查源头。”
她把笔帽拧紧，放在桌角，顺手摸了下围裙口袋——那里有把小剪刀，一直带着，切菜时用的。
灯还亮着。
她没再看窗外，只是盯着电脑屏幕，等待系统完成新一轮扫描。
通风口又响了一下，这次她听清了，是金属轻微摩擦的声音，像有人在上面轻轻移动。
她站起身，搬了把椅子过去，踩上去，伸手去掰通风口的格栅。
就在指尖碰到边缘时，手机响了。
是李阳。
她接起来，没说话。
“你那边……灯怎么还亮着？”他在电话那头问，声音很近，仿佛就在楼下。
“我在查点事。”她说。
“查完了早点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继续往上伸手。
格栅松动了一角，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飘下来。她用力一扳——
上面什么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