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，街对面“福满楼”的封条在风里轻轻晃动。宋晨光站在自家饭馆门口，手里握着一把新换的锁，指尖蹭过锁扣边缘的毛刺。昨天夜里她睡得晚，翻来想去的不是账本，而是王姐被带走时那回头的一眼。
她把锁放进抽屉，转身进了厨房。李阳已经在灶台前忙活，油锅刚冒青烟，他听见脚步声，头也不抬地说了句：“玻璃店老板说下午能来换门。”
宋晨光嗯了一声，走到前厅检查昨晚被砸坏的玻璃门。裂纹像蛛网铺开，但没掉下来，只是歪在框里。她伸手推了推，门框发出吱呀声。
“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。”她说。
李阳从厨房探出头：“那你还放录音？”
“放。”她盯着门外的街道，“该来的躲不掉。”
话音刚落，巷口拐进来三个人。都穿着黑夹克，手里拎着铁棍，步子压得沉。中间那个光头走得最前，裤脚卷到小腿，露出一双发黄的运动鞋。
宋晨光立刻转身，快步走到前台，拉开抽屉抓起对讲机。“李阳，锁后门，把小芸她们全叫进厨房。”
李阳没问为什么，转身就走。几秒后，厨房的门“咔”地一声锁上了。
那三人已经走到门口。光头一脚踹在玻璃门上，裂纹瞬间炸开，整扇门哗啦倒地。他跨进来，鞋底踩在碎玻璃上，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“老板呢？”他嗓门很大，像是故意喊给路人听，“我们在这儿吃饭吃出蟑螂，十万块赔偿，现在就要！”
另两人堵在门口，铁棍往地上一顿，盯着空座位上的客人。几个正在吃早饭的顾客慌忙起身，绕开他们往巷子跑。
宋晨光站在收银台后，没动。
“你们吃的是哪家的饭？”她问。
“少废话！”光头往前一步，“‘宋记’两个字写得那么大，不是你家是谁家？我兄弟现在肚子疼得打滚，医院都去了！”
她盯着他脚上的鞋。鞋尖已经翘边，右脚侧面有一道新鲜的烫痕，像是被什么热东西碰过。
“那你们报警了？”她问。
“报警？”旁边一人笑出声，“赔钱就完事，报什么警？”
光头把手里的铁棍往柜台上一拍：“别磨叽，十万，现金转账都行。不然今天这店别想开门。”
宋晨光慢慢绕出收银台，朝厨房方向走。三人立刻警觉，光头横跨一步拦住她。
她停下，看了他一眼：“我去灶台，舀勺油，炸个油条。”
“别耍花样！”光头伸手推她。
她没躲，被推得后退半步，脚跟踩到一块碎玻璃。她低头看了看，再抬头时，眼神变了。
下一秒，她猛地转身冲向厨房。光头愣了两秒，吼了句“追！”，三人跟着冲进去。
李阳站在灶台边，手里抄着锅铲。油锅正滚着，辣椒炸得噼啪响。宋晨光一把夺过锅铲，看也不看，舀起一满勺滚油，对着光头的鞋面泼了过去。
“嗤——”
油星溅在鞋面上，立刻腾起白烟。光头惨叫一声，跳着脚往后退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抱着脚乱甩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另一个地痞举棍要冲。
李阳横身挡住，锅铲往油锅里一磕，声音响亮：“再进一步，下一勺泼你脸上。”
第三人犹豫了一下，没动。
宋晨光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扔，走到光头面前蹲下。那人疼得直抽气，鞋面已经焦了，脚趾在鞋里乱动。
“谁让你们来的？”她问。
“没人……我们自己……”光头咬着牙。
她伸手，从他夹克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。打开一看，上面写着：“闹事索赔十万，成功后五千定金，事成再付一万五。”落款是个电话号码。
她把纸条折好，塞进自己口袋。
“你们不是顾客。”她说，“你们连菜单都没看过一眼。”
光头脸色变了。
李阳趁机一个突步上前，抓住第二个地痞的手腕，反手一拧，铁棍落地。他顺势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弯，人跪在地上。李阳单膝压住他后背，从腰间摸出一根扎带，三两下就把他双手捆在背后。
第三人见状要跑，宋晨光抬脚踢翻旁边一张凳子，正好绊住他腿。他摔在地上，铁棍滑出去两米远。李阳几步追上，一脚踩住他手腕，冷冷道：“别动。”
那人趴在地上，喘着气：“我们就是干活的……老板说闹一闹就行……没让我们伤人……”
“哪个老板？”宋晨光走过去。
“福满楼……”他低声说，“厨师长联系的……说你们举报他们，得还回来。”
宋晨光点点头，掏出手机，点开录音。她把手机放到地上，按了播放。
录音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：“这批货压着，下月结。老板交代的活，出了事有我们顶着。”
是“福满楼”厨师长的声音。那天她拍完照片后，特意多录了几段对方签收时的对话。
她把手机举到三人面前：“听见了吗？你们的‘顶’，就是拿五千块当打手？”
光头脸色发白：“我们不知道是犯法……”
“现在知道了。”她把纸笔扔在桌上，“写个声明，说你们受‘福满楼’指使，来这儿敲诈勒索，金额十万，未遂。签了字，今天这事就到这儿。”
“你要报警？”第三人抬头。
“不报。”她说，“但你们要是再敢来，或者背后那人再派人，我就把录音交给警察，连你们一起告。”
三人互相看了看。光头咬着牙，终于伸手抓过笔，在纸上写下名字，按了手印。另两人也照做。
宋晨光收起三份声明，塞进保险柜。她转身打开厨房门，对里面的人说：“没事了，出来吧。”
小芸和另一个服务员探出身，脸色发白。李阳解开扎带，把两个地痞推到门口。
“走吧。”宋晨光说，“告诉你们老板，我这儿不收威胁，只收真账。”
三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。光头走到门口，回头看了她一眼：“你就不怕他再找人？”
“怕。”她说，“但我更怕自己低头。”
他们走后，街上安静下来。有几个围观的人还在巷口站着，指指点点。宋晨光走到门口，蹲下身，开始捡地上的碎玻璃。
李阳拿来扫帚和簸箕，没说话，蹲在她旁边一起收拾。油锅还在灶上滚着，辣椒的香味混着焦糊味飘出来。
“你刚才那一勺，”他忽然说，“差点泼我脚上。”
“我知道你躲得开。”她头也没抬。
他笑了笑，继续扫地。
半小时后，玻璃店的人来了。宋晨光指着门框：“换成防爆的，加个内锁。”
工人点头记下。李阳回厨房重新开火，锅里的油又开始冒烟。
宋晨光站在门口，看着对面“福满楼”的招牌。封条还在，但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，被风吹得一颤一颤。她没去拿。
她转身走进店里，从保险柜里取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，放进碎纸机。机器嗡地响了一声，纸条被切成细条。
李阳端着一盘刚炸好的油条出来，放在柜台上：“趁热吃。”
她拿起一根，咬了一口。外皮酥脆，里头软韧。油香在嘴里散开。
巷子外传来警笛声，由远及近，又渐渐消失。她没抬头。
李阳擦了擦手，问：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她把油条放下，看着门外的阳光照在新铺的水泥地上，反着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