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检测报告一页页展示完,人群的喧闹声还在耳边回荡。她回到店里时,李阳已经收拾完厨房,抹布搭在台沿,油锅擦得发亮。没人再提那条被禁言的视频,也没人问她接下来怎么办。她坐在收银台前,手指划过手机屏幕,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私信还停在对话框顶端:“你是怎么查到那笔钱的?”她没回,只是把账号“上广川菜实录”设为公开,又上传了一份完整的证据压缩包。
城市像是松了一口气。可就在几公里外的警队康复室里,灯光惨白,器械冰冷,空气里只有金属与汗水混杂的气息。
宋晨曦正扶着墙,右腿单膝支撑,缓缓下蹲。护膝边缘渗出暗红血迹,顺着小腿滑到脚踝。她没停,咬着牙完成第十个动作,额头抵在墙上喘气。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,绷带缠到大腿根,药味混着汗味黏在皮肤上。她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警徽,没说话,转身抓起哑铃继续训练。
队医说过她至少还要休养一个月。但她从昨天开始就擅自进了康复室,拒绝登记,也不让任何人陪同。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准备好,可她不能再等。灰狼案留下的不只是枪伤,还有那个在专案组内网被下载的虚假抓捕方案。她亲眼看着陈明的账号导出文件,却按下了举报键前的犹豫。内鬼还在,她必须尽快回到岗位。
门被推开时,她动作顿了一下。
张宇站在门口,穿着便装,肩上搭着一件警用外套。他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满身是汗地撑在器械旁,膝盖下的地砖已留下一圈湿痕。
“你这样练,伤口会裂。”他说。
她没理他,弯下腰准备下一个深蹲。
“宋晨曦。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“为个毒贩拼成这样,值得吗?”
她猛地转身,哑铃砸向墙壁。金属撞击声震得器械架都在抖。她盯着他,声音像从喉咙里撕出来:“我妹妹不是毒贩,她是受害者。”
张宇没退,也没再说话。他的表情没变,可眼神沉了下去。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,想塞进衣兜,却没注意边缘已经滑出一半。他转身就走,脚步很稳,背影笔直。
宋晨曦喘着气,胸口起伏。她低头看见那张纸落在墙角,半掩在器械底座下。她走过去,弯腰拾起。
是戒毒所的探视证。
姓名栏空白,编号模糊,但右下角的日期清晰可见:宋晚妹入院当天。
她的手指收紧,纸张边缘硌进掌心。她抬头望向门外长廊,灯光通明,空无一人。张宇已经走远,脚步声消失在拐角。
她没追出去问,也没喊他回来。她只是把那张探视证折好,塞进训练服内袋,贴着胸口的位置。然后她重新站到镜子前,扶住把手,右腿再次缓缓下蹲。
这一次,她数到了二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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训练结束已是傍晚。她拆开绷带换药时,护士皱了眉:“又裂了,这次比上次深。”她没应声,任药水滴在伤口上,疼得指尖发抖。纱布缠好后,她穿上便服离开康复室,没回宿舍,而是去了档案室。
她调出了宋晚妹入院当天的监控记录。时间是上午九点十七分,戒毒所探视区入口。画面模糊,但能看清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刷卡进入,帽子压得很低。她放慢进度,逐帧查看。那人右手插在口袋里,左手刷卡时袖口滑开——手腕内侧有一道浅疤,像是旧伤。
她暂停画面,放大那道疤痕。
和张宇右手腕上的伤痕位置一致。
她关掉电脑,走出档案室。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最后一缕天光,照在她脸上。她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,掏出那张探视证,再次展开。编号虽然模糊,但开头两个字母是“ZY”,和张宇的姓名缩写吻合。
她把证件重新收好,走向电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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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清晨,她出现在射击训练场。
教官看见她愣了一下:“你不是还在康复期?”
“申请恢复基础训练。”她说。
“你腿上的伤——”
“不影响射击。”她打断他,把枪放在操作台上,动作熟练地拆解、检查、组装。枪管干净,扳机灵敏。她装上弹匣,站定,举枪。
第一发命中靶心。
第二发偏左两厘米。
第三发回到中心。
她放下枪,呼吸平稳。教官没再阻拦,只在登记表上写下“初步达标”。
她走出训练场时,天空阴沉,风卷着落叶贴地打转。她刚走到停车场,手机响了。
是队里值班员:“专案组临时召集,十分钟后会议室。”
她点头,上车启动。车子驶出警队大门时,后视镜里闪过一道人影——张宇站在办公楼台阶上,望着她的车离开,手里拿着对讲机。
她没回头。
会议内容简短。队长通报了近期几起毒品交易的线索,提到城南一处废弃仓库可能藏有制毒设备。有人提议派人潜入调查。
“需要卧底。”队长说。
会议室安静下来。没人主动请缨。
宋晨曦站起身:“我上。”
队长皱眉:“你伤还没好。”
“我能行。”她说,“而且我熟悉那边的地形。”
队长盯着她看了几秒,最终点头:“先做体检评估,没问题就准备方案。”
散会后,她没立刻离开。她站在窗边,看着楼下训练场的新人在跑步。她的手伸进衣兜,摸到那张探视证的边角。纸张已经被体温焐热,边缘有些发软。
她想起昨夜翻出的另一份记录:张宇在过去三个月里,共申请探视戒毒人员七次,全部未登记具体对象。而其中有四次的时间,与宋晚妹心理治疗的日期重合。
她走出办公楼,风更大了。她抬手扶了扶帽子,把兜帽拉起来遮住半张脸。路过警车时,她看见车窗上自己的倒影——脸色依旧苍白,眼底有青黑,但眼神不再只是冷硬。
多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东西。
像是火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