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的手指还残留着昨夜教案纸页的触感，可她已经站在了新店后厨的水泥地上。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，像一块烧红的炭，烫得她坐立难安。她没打开看，只是把那份尚未签完的入驻合同攥得更紧了些。
李阳从冷藏柜出来，手里拎着一袋刚拆封的辣椒粉，眉头皱成一团。“大姐，监控调出来了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有人翻墙进来，在调料柜前喷了东西。”
宋晨光终于掏出手机，热搜词条刺得她眼睛发酸。“晨光小馆用工业染料炒菜”“致癌原料堆满后厨”……配图是模糊的厨房角落，却被人标上“实拍现场”。她盯着那张图看了几秒，忽然转身走向墙上挂着的奖牌——三年前街道颁给她的“诚信商家”，曾让她在深夜收工后对着灯光看了很久。
她摘下来，走到操作台边，抬手砸向地面。
玻璃框碎裂的声音让整个厨房静了一瞬。辣椒粉、豆豉、腌菜坛子整齐排列在架子上，摄像头静静转动着。她弯腰捡起手机支架，卡在灶台边缘，打开直播软件，镜头对准洗菜池、切配台、正在冒泡的高汤锅。
“我是宋晨光。”她说，“这家店的名字是我名字。我不懂什么叫黑水军，我只知道，一把葱要洗三遍，一块肉要焯两次水。”
弹幕很快涌进来。
“演给谁看？”
“昨天还有人说你采购单造假。”
“等你关门那天，我来拍视频祭奠。”
她不回，也不删，只把镜头慢慢转向进货台账、检测报告、供应商联系方式。李阳站到她身后，调整了另一个机位，对准调料架。“这包辣椒，”他拿起一袋，“是云南老农种的，电话在这儿，现在就能打。”
没人打。但观看人数开始缓慢爬升。
两小时后，屏幕右上角数字停在两千零三十六。市场监管局打了电话来，要求暂停营业配合调查。两个供应商发来消息，说暂时中止配送。有个厨师低声问：“要不要先把直播关了？等风头过去再说。”
宋晨光正低头切姜丝，刀刃落在砧板上的节奏没变。李阳走过去，把那句话顶了回去：“咱们不做亏心事，不怕亮灯照。”
话音刚落，直播间突然跳出一条提示：用户【清风拂山岗】赠送十艘虚拟火箭。
所有人愣住。
紧接着，这条用户留言浮现：“我是昨晚翻墙的人……我叫周强，是‘味之源’饭馆的学徒。我们老板说，只要我能拍下你们使用问题原料的画面，就给我三个月工资。”
弹幕瞬间凝固。
下一秒，一段视频链接被公开上传至平台账号。画面里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进派出所值班室，手里举着一张纸，念道：“我于昨日凌晨受他人指使，潜入晨光小馆后厨，向部分调料容器喷洒食用色素混合液，意图制造食品安全丑闻……”
镜头晃动了一下，男人抬起头，正是监控里的身影。
弹幕炸开。
“真的假不了！”
“支持晨光！”
“明天带爸妈来吃第一桌！”
宋晨光的手还在切姜，可刀尖微微抖了一下。她放下刀，走到墙角，蹲下去拾那些奖牌碎片。指尖划过玻璃碴，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，她没察觉。
李阳默默拿来医药箱，蹲在她旁边，轻轻抓住她的手，涂药，包扎。纱布绕过指节时，她才回过神，想抽回来，却被他按住了。
“疼吗？”他问。
她摇头。
“那就别怕。”他说，“咱们做的每顿饭，都经得起看。”
夜里十一点，直播仍在继续。观看人数突破五万。有观众截图放大监控画面，发现嫌疑人鞋底有一道特殊划痕，跟附近工地某包工头穿的劳保鞋一致；有人顺藤摸瓜查出“味之源”老板曾因虚假宣传被罚过款；还有顾客发来旧照片，证明自己连续三年每天来吃早餐。
宋晨光靠在操作台边，终于喝了口热水。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“加油”“相信你”，却没有笑。
第二天清晨六点，天还没亮透，她推开后门走进厨房。空气里还带着昨夜油烟的余温。她习惯性看向调料架，脚步顿住了。
那张“诚信商家”的获奖证书，已经被重新装进新框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。旁边放着一张便条，字迹笨拙但清晰：“咱配得上这个。”
她伸手摸了摸相框边缘，又缓缓移开。转身打开直播设备，轻声说：“今天第一锅汤，熬了四个小时，欢迎来看。”
镜头缓缓扫过灶台，汤锅正咕嘟冒泡，表面浮着金黄油花。一缕晨光从排烟窗斜照进来，落在案板上半颗切开的青椒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