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亮得刺眼,阿辉被铐在铁椅上,手腕贴着冰冷的金属扶手。宋晨曦站在单向玻璃后,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转账记录,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捏出几道折痕。
她推门进去,把文件甩在桌上。阿辉抬眼看了她一眼,嘴角慢慢扬起。
“你们抓我,是因为那晚的事?”他声音低哑,“可你们真以为,枪响了,事情就结束了?”
宋晨曦没接话,拉开椅子坐下,动作平稳。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急,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翻腾的东西。
“你说晚妹签了协议。”她终于开口,“什么协议?她在哪签的?谁做的见证?”
阿辉笑了,忽然抬起手臂,猛地撕开衬衫前襟。布料裂开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。接着,他又抓住背后的衣服用力一扯,整件衬衫从肩头滑落,露出大片皮肤。
宋晨曦瞳孔一缩。
他整个后背布满了纹身——不是花哨的图案,而是一串串数字和字母组合,排列整齐,像是某种编码。最上方一行写着:“R-0723”,下方密密麻麻全是类似的标记,一直延伸到腰部。
“认得这个吗?”阿辉转过头,侧脸对着她,“戒毒所档案编号。每一个进过那地方的人,都有一个。我只是……记得特别清楚。”
宋晨曦盯着那些纹路,脑子里迅速回放之前调取的戒毒所资料。那些编号格式完全一致,连字体间距都吻合。
这不是随意刻的。
这是复制,是备份,甚至可能是入侵系统前的模拟演练。
“你早就渗透进去了。”她说。
“不,”阿辉摇头,“我是被他们放进去的。你以为戒毒所有多干净?里面有人专门负责‘筛选’——身体好、意志弱、家庭关系断得差不多的,就是目标。”
他顿了顿,冷笑一声:“宋晚妹第一天报到,我就知道她能用。”
宋晨曦手指微微收紧。她想反驳,想冲上去质问他凭什么这么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,但她忍住了。
现在不是情绪发作的时候。
“那你为什么选她?”她换了个问题。
阿辉愣了一下,随即笑得更深。“你还记得她刚进来那天吗?穿的是粉色外套,头发染成酒红色,走路晃肩膀。她说自己叫林小雨,身份证丢了。可她的眼神骗不了人——那种想改命又不敢拼命的样子,最好控制。”
他靠回椅背,语气像在讲一件平常事。“我给了她一次机会,让她去饭馆做事。只要她在调料罐里加点东西,每个月就有两万进账。她说不想害人,我说那你就当是给姐姐添堵,反正她总管着你。”
宋晨曦猛地站起身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不信?”阿辉伸手探进裤兜,掏出一部旧手机,“这里有视频。你自己看。”
警察检查过后递给她。屏幕亮起,画面有些模糊,但时间戳显示:**开业当天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**。
镜头对准厨房角落的调料架。门推开,一个人影闪进来,戴着帽子,低着头,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注射器。那人熟练地拧开一瓶辣椒粉盖子,将针管插进去,推完液体后迅速离开。
宋晨曦屏住呼吸。
那是宋晚妹。
可不可能?
不可能。
那天她亲自送妹妹进戒毒所,签了交接单,监控也有记录。她人在三百公里外,怎么可能出现在饭馆后厨?
她立刻找技术科恢复原始数据流。
半小时后,技术人员敲开了办公室门。
“视频确实没剪辑,但拍摄设备的日志被改过。真实录制时间是三个月后,上传时伪造了时间戳。”
宋晨曦点头,示意他继续。
“最关键的是,我们在背景右下角发现了一个反光点。放大之后……是个穿警服的人。”
画面重新投在屏幕上。角落里,一道模糊的身影正走过走廊玻璃窗,肩章清晰可见,胸前挂着警号牌。
是张宇。
宋晨曦盯着那张侧脸,心跳有一瞬停顿。她认得那个角度——那是饭馆后巷的小门,只有内部员工才知道怎么走。那天他说要去查一起周边盗窃案,顺路看看她。
原来他来过。
而且就在那段视频拍摄的时间里。
她没说话,接过U盘插进电脑,反复播放那一帧。张宇的表情看不出异常,步伐稳定,像是例行巡逻。可问题是,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?为什么没人登记他的出入?为什么事后一句都没提?
她打开内部系统,调出当天值班日志。
没有记录。
不仅没有巡逻记录,连进出大门的刷脸信息都被清除了。
这件事做得很干净,但太干净反而露出了破绽。
她合上电脑,起身走向审讯室。
阿辉还在等她。
“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知道,他是自愿的,还是被迫的?”他看着她进门,语气轻松得像老朋友聊天,“我可以告诉你答案——但他会不会承认,就得看你们之间的信任值多少钱了。”
宋晨曦走到桌前,直视着他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我想让你怀疑。”阿辉咧嘴一笑,“怀疑你的同事,怀疑你的制度,怀疑你拼了命保护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救。你们警察最爱说‘证据链完整’,可当证据本身都是假的,你还信什么?”
她没动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,我是在挑拨。”他慢悠悠地说,“可事实摆在眼前——你妹妹的确碰过毒品,也的确转过钱;你男友的确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,还抹掉了痕迹。这些都不是我能编出来的。”
宋晨曦缓缓坐下,声音很轻:“你说这么多,无非是想活命,或者拖延时间。”
“我不是想活。”阿辉忽然收起笑容,“我是想看看,当一个警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时,她还能不能坚持走下去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闭上了嘴,再不开口。
宋晨曦走出审讯室,走廊灯光冷白。她低头看着手中的U盘,指尖发凉。
回到办公室,她把门关上,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枚小小的金属扣针——警校时期她和张宇一人一半的情侣配饰,一直藏在这里,没戴过一次。
她放在桌上,和U盘并排放着。
然后打开电脑,再次调出那段视频。
一帧一帧地看。
张宇走过玻璃窗,右手插在裤兜里,左手自然垂下。但在某一瞬间,他的手指微微弯曲,像是碰到了什么。
她放大那个位置。
窗框边缘有一道浅痕,像是被指甲划过。
她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几天前,她在饭馆后巷发现油桶那天,曾接到李阳电话,说有陌生人来找她。她放下油桶出去查看,回来时发现油桶被人动过——原本朝里的锈面翻了出来。
当时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。
但现在想来,那个“陌生人”,是不是根本不是来找她的?
而是来取东西的?
她猛地站起来,冲向技术科。
“帮我查一下,最近三个月内,有没有人远程访问过我那天使用的电脑?特别是视频播放后的十分钟内。”
技术人员皱眉:“这种操作通常不留痕,除非对方疏忽。”
“试试看。”她说,“哪怕只有一条日志也好。”
等待的过程很安静。
十分钟后,打印机吐出一张纸。
上面有一条异常登录记录:IP地址来自市局内网,设备编号为**PT-0974**,正是张宇的备用工作终端。
登录时间,正好是她看完视频离开后的第六分钟。
她拿回纸张,一步步走回办公室。
坐下的时候,手指轻轻碰到了那枚扣针。
她没有捡起来。
只是盯着屏幕,把那段视频最后一帧定格在张宇的侧脸上。
窗外传来警笛声,由远及近,又渐渐消失。
她的手移到键盘上,新建了一个加密文档。
标题还没打完,门被敲响了。
“宋队,指挥中心通知,福利院那边今天有例行检查,安排你配合走访。”
她抬起头,应了一声。
目光仍落在屏幕上。
张宇的脸映在冷光里,眼神平静,像从未变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