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门合拢的瞬间，宋晨曦把手机塞进衣兜。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肩头，走廊灯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。她没有回头，脚步直接拐向医院后楼的药剂科交接区。
那里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刚启动引擎。
她拦在车前，亮出警徽。司机踩下刹车，摇下车窗，露出一张陌生的脸。宋晨曦没看他，目光落在副驾座位上的保温箱上。箱体印着“神经医学研究中心”字样，角落贴着一个条形码标签——和档案室那份转接单上的编号一致。
“林振声呢？”她问。
司机沉默两秒，“林主任已经走了。”
“走不了。”她说，“我现在以涉嫌故意杀人未遂，拘捕他。”
她绕到车后，打开后备厢。里面空无一物。但她知道，真正的证据不会留在车上。
半小时后，刑警队审讯室外，值班民警递来一份签收记录。“药剂科今晚确实有人交接过试剂瓶，签名是林振声本人。但系统显示，那批试剂三天前就销毁了。”
宋晨曦盯着记录纸上的字迹。笔锋顿挫有力，不像是伪造。
她推门进去时，林振声正坐在桌边，双手交叉放在膝上。白大褂整齐扣到领口，金丝眼镜微微反光，遮住了他的眼神。他抬头看她，嘴角动了一下。
“你是宋警官吧？我听说过你。戒毒所项目期间，你妹妹经常提起你。”
“你也记得她割腕那天？”宋晨曦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。那是疾控中心出具的毒物分析报告局部放大图，氰化物成分与某种特殊溶剂共存。“这溶剂，只用于你们实验室的LX系列血清配制。”
林振声没接话，只是轻轻摇头。
“你不该来找我。”他说，“你以为你在查案？你是在拆解一座桥。很多人等着过河，而你在砍桥墩。”
“桥？”宋晨曦冷笑，“用我姐姐的命铺路？用我妹妹的身体做实验？”
“她们不是普通人。”林振声终于抬眼，“三年前，我们筛选了两千名戒毒人员，只有宋晚妹的神经系统对血清产生稳定反应。她的大脑能自然抑制成瘾冲动，这不是训练出来的，是天生的。我们叫她‘响应体’。”
“所以你们给她注射药物，篡改记忆，还让她自残？”
“自残？”林振声笑了，“那把刀，是我们给她的。”
宋晨曦猛地站起身，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测试的一部分。”林振声语气平静，“我们需要确认她的痛觉反馈是否受血清影响。结果令人震惊——她在失血状态下仍能准确描述辣味层次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意味着她的味觉神经独立于自主神经系统运作。这是医学奇迹。”
“你们根本不是治疗她！”宋晨曦声音压得很低，“你们在利用她！连她吃的止痛药都被动了手脚，就是为了观察毒性叠加反应！”
林振声靠向椅背，“你姐姐吃下的药，是我们回收的旧批次。它本该被销毁，但它还有价值。我们想知道，同样的基因特质，会不会在另一个体内表现出抗毒能力。”
“你们早就盯上她们了。”宋晨曦缓缓坐下，“从她们进戒毒所第一天就开始了。”
“不是盯上。”林振声纠正她，“是发现。就像矿工发现金脉。你们姐妹的血液里有独特的抗体活性，这种天赋百年难遇。我不否认手段非常规，但科学进步从来都不是温良恭俭让的事。”
门外传来敲击声。技术员递进来一份密封文件。
宋晨曦拆开，快速浏览。几秒钟后，她抬起头，眼神变了。
“刚刚比对完成。”她说，“你实验室登记的那批氰化试剂，最后一次使用记录是三年前，用途标注为‘动物实验’。可实际，它出现在宋晚妹自残用的刀具表面残留物中。而今天毒害我姐姐的，正是同一批号试剂。”
林振声瞳孔微缩。
“不可能。那批试剂早就封存。”
“封存？”宋晨曦将报告一页页摊开，“我们在冷库最底层发现了未登记的储存柜，柜门锁芯被撬。里面少了一个棕色玻璃瓶，瓶身残留指纹经初步比对，与你办公室抽屉把手上的吻合。”
林振声忽然站起来，逼近单向玻璃墙。
“你们根本不懂！我们不是在害人，是在救人！全国每年有多少人死于毒瘾？如果我们能提取出她们体内的抗体机制，就能制造出真正的解药！不是控制，是根除！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公开研究？”宋晨曦盯着他，“为什么要伪装成普通治疗？为什么删除记忆？为什么偷偷用药？”
“因为社会不会理解！”林振声声音拔高，“一旦公布，伦理委员会会立刻叫停项目！媒体会把我们骂成疯子！可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！只要再有一次完整的数据闭环，我们就能申请合法立项！”
“所以你就拿活人试？”宋晨曦站起身，声音冷得像铁，“你管这叫科学？你管这叫进步？”
“历史从不由道德书写。”林振声慢慢坐回椅子，“将来的人只会记得结果，不会追究过程。等那一天到来，人们会明白，你们姐妹的名字，不该出现在案件记录里，而该刻在医学纪念馆的墙上。”
审讯室陷入沉默。
宋晨曦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，忽然意识到，他不是阿辉那种靠暴力和欺骗活着的罪犯。他是另一种更危险的存在——一个坚信自己正义的人。
她拿起报告，转身走向门口。
“你说我们不懂科学。”她停下脚步，背对着他，“可你忘了，我们也懂证据链。三姐妹同时成为你的试验品，这不是天赋发现，是蓄谋已久。”
门开时，技术员站在外面，手里拿着另一份文件。
“刚收到的补充报告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毒物来源确认了。那批试剂从未真正进入动物实验流程。它的初始分配记录显示，受领人是你姐姐——宋晨光。”
宋晨曦怔住。
“什么？”
“三年前，她以‘家属陪护志愿者’身份参与项目辅助工作，签收过两支备用试剂，用途注明‘应急处理’。之后没有归还记录。”
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：火灾前夜，大姐蹲在厨房熬辣油，一边咳嗽一边往锅里加料。她说那批辣椒特别香，是医院送来的试验新品。
原来不是馈赠。
是投放。
她猛地拉开审讯室门。
林振声仍坐在原位，神情未变。
“你让我姐姐也参与了？”她问。
“她是自愿的。”林振声点头，“而且，她的体质同样出色。虽然不如宋晚妹敏感，但耐受性更强。我们原本打算在第二阶段重点培养她。”
“所以这次下毒，不是意外，也不是针对某个个体。”宋晨曦声音沉下去，“你们一直在测试她们的极限反应。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”
“实验需要延续。”林振声看着她，“现在，轮到你了。”
宋晨曦没动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通过了警校所有体能和心理测试，成绩优异。更重要的是，你是她们的姐姐。基因相似度极高。如果你愿意合作，我们可以重启项目，在合法框架下进行。”
“合作？”她笑了，“你想让我也变成你的实验品？”
“我想让你成为改变历史的人。”林振声语气诚恳，“你已经看到了真相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。只有参与，才能掌控方向。”
宋晨曦盯着他看了很久。
然后她掏出执法记录仪，按下关闭键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她说，“我小时候最怕辣。一口辣汤就能呛得流泪。可我大姐教我，辣不是伤害，是提醒。它告诉你，你还活着，还能感觉到东西。”
她将记录仪放在桌上。
“现在我也明白了，疼也是提醒。你让我姐姐中毒，让我妹妹失忆，你以为我们在崩溃。其实你在唤醒我们。”
她转身走向门口。
“下次见面，不会再是谈话。”
门关上前，林振声突然开口：“你们逃不掉的。只要血清还在世上，你们就会被找到。你们的血，注定要被使用。”
宋晨曦没有回头。
她走出审讯楼，夜风拂过脸颊。手里那份毒物比对报告边缘已被攥得发皱。远处警局大楼的灯还亮着，技术科窗口透出微弱蓝光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。
血管在皮肤下静静流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