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没停,王德海递来的纸条在宋晨曦掌心被雨水泡软,字迹晕开,但那串车牌号码她已经记住了。她站在37号楼外的巷口,黄马甲裹着警校训练服,保温箱夹层里藏着U盘。时间是周二晚十一点四十七分,离阿辉接货还有七十三分钟。
她贴着墙根往前走,脚步踩在积水里没有发出太大声响。三楼302室的灯亮着,紫红色,像是从廉价灯罩里透出来的。她抬头看了眼空调外机,铁皮锈得厉害,嗡嗡震动着,和王德海照片里的位置一致。
她从抽屉夹层取出的钥匙串用防水袋包着,现在拿出来,手指在几把钥匙间快速滑动,找到那把最短的、带着豁口的。王德海说这是他上次送件时从门缝里蹭出来的备用钥匙,顺手塞给了她。
她没立刻上楼。巷子对面停着一辆摩托,车头朝外,骑手穿着雨衣,没戴头盔,手里夹着烟。她等了六分钟,那人起身,把烟头扔进水坑,跨上车走了。她立刻穿过巷子,脚步加快。
三楼铁门紧闭,猫眼黑着。她换了个身份,压低声音喊:“外卖到了。”屋里没动静。她又敲了两下,这次听见塑料拖鞋拖地的声音。
门开了一条缝,灰背心男人探出头,眼神警惕。她把保温箱往前一送,趁他低头看单号时,用膝盖顶住门缝。金属发卡从袖口滑到指尖,她蹲身,三秒撬开侧窗锁扣,翻身进去。
屋里气味冲得她喉咙发紧。奶精、香精、还有一股像是烧塑料的酸味。客厅地毯湿漉漉的,踩上去黏脚。粉色蕾丝睡裙挂在椅背上,裙角沾着灰。她认得这条裙子——宋晚妹在家庭群里发过,说花了八百块,是“人生第一条大牌”。
她往里走,听见卫生间有水声。刚伸手去拉门,身后突然传来怒吼:“谁让你进来的!”
她转身,灰背心男已经抄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。她没等他出手,辣椒喷雾直接喷在他脸上。男人惨叫,捂眼后退,撞翻了沙发。
她冲进卫生间,宋晚妹正蹲在马桶边,手里捏着一个冰壶,嘴里还在冒烟。她的眼神涣散,嘴唇发紫,手腕上全是针眼,新旧交叠。宋晨曦一把夺过冰壶,玻璃管里还剩一点褐色液体。
“晚妹!”她抓住她肩膀。
“滚开!”宋晚妹猛地抬头,指甲划过她脖子,留下三道血痕。她力气大得不像这具瘦弱的身体能有的。
宋晨曦反手扣住她手腕,翻过来一看,虎口处有烟头烫的痕迹,排成一列,像是某种标记。她猛地扯开她睡衣领口,锁骨下方文着一个“辉”字,边缘溃烂,渗着黄水。
“他给你打的是掺了玻璃渣的毒!”她声音发抖,“你知道自己在吸什么吗?”
宋晚妹愣了一下,忽然笑出声,笑声尖利:“你懂什么?辉哥对我最好……给我买衣服,带我去KTV,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宝贝……”
她挣扎着要去够茶几,那里还有一支注射器。宋晨曦一脚踢开,针头撞在墙上,弹进沙发缝。她顺手抓起烟灰缸,正要砸碎冰壶,余光扫到床头柜——抗抑郁药瓶倒着,艾滋病检测试纸散落在外,其中一张,两条红线清晰可见。
她手指僵住。
宋晚妹却突然安静下来,盯着她,眼神空洞:“……二姐,是你吗?”
宋晨曦立刻掏出手机,翻出三姐妹在老家麦田的合影,递到她眼前:“你看,这是咱们仨。妈走前说,你们两个,都得靠我照应。”
她点开录音,母亲虚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:“晚妹最娇,晨曦最灵,晨光最苦……但她们三个,要一直在一起……”
宋晚妹盯着屏幕,眼泪突然涌出来。她伸手想碰照片,手指抖得厉害。
“妈……”她喃喃,“我想回家……”
话没说完,她突然抽搐,身体一软,往地上倒。宋晨曦赶紧扶住她,摸她额头,烫得吓人。她抱起她往门口走,刚到客厅,听见防盗门传来钥匙声。
她把宋晚妹塞进衣柜,关上门只留一条缝。她顺手撕下窗帘,把宋晚妹绑在衣柜内侧的横杆上,防止她挣扎跑出去。然后掏出手机,连上蓝牙音箱,打开警笛声效,塞进鞋柜。
厨房门开着,她退进去,顺手抄起墙边的平底锅。刀在阿辉腰间,她不能硬拼。
门开了。
阿辉哼着歌进来,脚下一滑,踩到了破碎的冰壶。他低头看了看,脸色变了。他没去开灯,反而摸黑往里走,手伸向腰间。
“谁?”他声音低下来。
宋晨曦屏住呼吸。
他走到客厅,听见鞋柜里传来警笛声,猛地拉开柜门。音箱摔出来,声音更大。他骂了句,抬脚去踩。
就在这时,衣柜门突然被撞开。宋晚妹跌出来,手里抓着一只高跟鞋,冲上去砸在他后脑。阿辉踉跄一下,转身就是一拳,把她打翻在地。
“小贱人!”他吼,“还敢跑?”
他摸出刀,刀刃在黑暗中闪了一下。宋晨曦从厨房冲出,平底锅狠狠砸在他肘关节。刀掉在地上,滑进沙发底。
阿辉转身扑来,宋晨曦退到厨房门口,手里还握着锅。他力气大,一拳打在她肩上,她撞在墙上,耳朵嗡嗡响。她甩了甩头,把辣椒粉罐砸向吊灯。灯灭了,屋里一片黑。
窗外闪电划过,照亮阿辉的脸。他脖子上有蝎子纹身,腰间还别着电击棒。他舔了舔嘴唇,往前逼近。
“你妹妹吸的是我特制的‘玫瑰’。”他声音阴冷,“每针都带着HIV,除非她乖乖听话,不然……”
衣柜再次爆开,宋晚妹冲出来,举起另一只高跟鞋,砸在他头上。阿辉被打蒙,后退两步,撞进卫生间。浴缸里泡着一碗没吃完的泡面,插座就在头顶。
“电死他!”宋晚妹尖叫。
宋晨曦冲过去,却一把扯掉插头。她抽出领带,绕过阿辉脖子,用力勒紧。他挣扎,踢打,手指抠住她手臂,但她没松手。
“我要你活着。”她咬牙,“去法庭,去监狱,去挨每一刀审判。”
阿辉的腿慢慢停下,呼吸变得微弱。宋晨曦松开领带,他瘫在地上,嘴角流血。
她转身去扶宋晚妹,却发现她正盯着阿辉的口袋。她走过去,从里面摸出一支注射器,针尖还沾着暗红色的液体。她举到灯下,液体浑浊,有细小的颗粒悬浮其中。
宋晚妹突然伸手,一把抢过注射器,攥在手里,指节发白。
“还给我。”宋晨曦伸出手。
宋晚妹摇头,后退一步,背贴着墙。
“那是我的……那是我唯一的……”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宋晨曦往前一步。
宋晚妹猛地把针管举到嘴边,牙齿咬住针帽。
宋晨曦扑上去,两人撞在墙上,针管飞出去,滚进地缝。宋晚妹瘫坐在地,抱着膝盖,开始哭,声音越来越响,像是要把这些年憋着的全都喊出来。
宋晨曦跪下来,把她抱进怀里。她的身体瘦得硌人,骨头一根根凸着,衣服上全是汗渍和药渍。
“没事了。”她说,“我在。”
外面雨声更大,巷口传来警笛声,由远及近。
她摸出手机,信号满格。她没拨出去。
她低头看宋晚妹,她的眼皮在抖,像是还在梦里挣扎。
她把手机放回口袋,解下外套盖在她身上。
衣柜门半开着,里面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