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曦蹲在祠堂的断墙边,手指插进焦土里,指甲缝被灰烬染黑。她刚从海上钻井平台脱身,后颈那道疤还在隐隐发烫,可她没回警校,也没去医院,直接搭了最早一班乡村大巴回到沼洼村。
废墟上还飘着烧过的木头味,混着湿泥的气息。警方拉的警戒线已经被风吹得松垮,缠在歪斜的铁杆上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掌心有几道新裂的口子,是刚才搬开横梁时划的。她没停,继续往里翻。
一根烧得只剩半截的房梁下,露出个铁皮盒的角。她心头一紧,伸手去抠。盒子边缘刻着一个“宋”字,和小时候家里装茶叶的那个一模一样。她喉咙发干,用力拽了出来。
盒盖锈住了,她用膝盖顶住,两手使劲掰开。里面是一本烧焦了边角的笔记本,封面空白,纸页泛黄卷曲。她翻开第一页,满纸都是”。警校时张宇提过他家祖传的一套暗码体系,说是老一辈办案用的,她当时没在意,现在只能赌一把。程序开始运行,进度条缓慢爬升。
风从废墟缝隙里穿过来,吹得她后背发凉。她靠着断墙坐下,闭了闭眼。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——七八岁的自己坐在村长家门槛上,他笑眯眯地递来一碗红油辣面,“小曦啊,尝尝这个,你姐做的新配方。”
那时她吃得满头大汗,还夸好吃。
胃里猛地抽了一下,她弯腰干呕,却什么也没吐出来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破译完成。
她点开文件,一行行看下去。
“实验组编号01-12”
“定期服用L型添加剂”
“观察神经反应周期”
“剂量递增,记录行为异常频率”
她手指抖起来,往下翻。后面附着几张手写记录,提到所有试药儿童均非本村户籍,来源由“中间人”提供,每季度结算一次费用。最后一句写着:“辣椒酱为掩护载体,成分稳定,不易察觉。”
她猛地抬头,视线扫过这片废墟。十二具骸骨……是在地窖里发现的。那些孩子,是不是也坐在这里,接过一碗热腾腾的辣面?
她翻到最后一页,一张照片滑了出来。泛黄的相纸上有十二个小孩围坐在一张木桌旁,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面,碗边贴着标签,上面写着数字。他们表情木然,眼神空洞。
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个女孩的手腕——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痕,位置和形状,和宋晚妹戒毒时自残的地方完全一样。
她立刻拨通电话。
“晚妹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“你还记得小时候吃过村长给的辣酱吗?就是那种特别香、红油浮一层的那种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“记得……他说是晨光姐做的,让我带回去吃。”
“有没有别的孩子一起吃?或者,你见过谁手腕上有疤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那时候小,谁注意这些。”宋晚妹的声音有点发虚,“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“先别问。你现在在哪?”
“幼儿园,陪朵朵做手工。”
“待着别动。别让任何人离开你视线。”
她挂了电话,盯着照片上的编号。07号孩子是个瘦小女孩,低头吃饭,右手腕朝上,清晰可见一道旧伤。她把照片放大,再对比法医档案里的冻尸编号序列——完全吻合。
这不是偶然。
她重新打开云盘,把破译后的文档全部导出,存进U盘。正要起身,远处传来脚步声。她迅速把铁盒塞回原位,只带走笔记本和U盘,贴身藏好,从另一侧断墙翻了出去。
与此同时,宋晚妹站在教室后排,手里攥着手机,指节发白。
她刚才挂了电话,强撑着笑脸帮老师分发彩纸。朵朵坐在中间一排,正低头折纸船。周围的孩子叽叽喳喳,笑声不断,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脑海里反复回放姐姐的话:“有没有别的孩子手腕上有疤?”
她慢慢走到窗边,借着整理材料的机会,悄悄观察其他孩子的手。
大多数孩子都在用双手撕纸、粘胶,动作活泼。直到一个坐在角落的小女孩抬起手腕翻转作业本——
宋晚妹呼吸一滞。
那孩子皮肤偏白,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疤痕,像是陈年旧伤。而在疤痕下方,隐约浮现出两个极细的小字:**07**。
不是纹身,也不是墨迹,像是皮肤底层透出来的颜色,浅褐中带点暗红,像被什么东西灼烧后留下的印记。
她屏住呼吸,慢慢靠近几步,假装查看孩子的作品。小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怯生生的,立刻低下头,把手缩了回去。
宋晚妹退回角落,靠在柜子边,腿有些发软。她打开手机相机,调出刚才拍的照片,放大再放大。
编号清晰可见。
她立刻把照片发给宋晨曦,附了一句话:“找到了,和你说的一样。”
发完消息,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朵朵身上。
女儿正笑着把纸船放进水盆,小手晃着水面,溅起一圈圈波纹。阳光照进来,映在她嫩白的手腕上,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有。
可她不敢放松。她走过去,轻轻抱住朵俩,把脸贴在她头顶。
“妈妈在。”她低声说,“妈妈不会再让你出事。”
教室外,家长们陆续来接孩子。一名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走进来,径直走向那个手腕有编号的女孩。她牵起孩子的手,转身就走,动作干脆,一句话都没说。
宋晚妹盯着她们的背影,突然注意到女人拎的包侧面印着一个标志——一只红色的蝎子,线条简洁,却透着冷意。
她记下了。
朵朵拉着她的手问:“妈妈,我们回家吗?”
“回。”她说,“但现在还不行。”
她打开手机通讯录,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——李阳。犹豫了一下,还是拨了出去。
电话响了三声,接通了。
“李哥,我是晚妹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我需要查一个人,或者一个组织。名字不知道,但有个标志,是红色蝎子。”
对方顿了顿:“你说清楚点。”
“我在幼儿园看到的。他们带走了孩子,手上……有编号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等我消息。”李阳说,“别轻举妄动。”
她挂了电话,回头望向窗外。
夕阳正斜照进校园,把操场染成一片橙红。那对母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,只有地上拖出的影子,像一道拉长的裂痕。
她抱紧朵朵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。
祠堂那边,宋晨曦正把笔记本最后一页撕下来,夹进随身证件袋。她站起身,拍掉裤子上的灰,看了眼天色。
远处山路上,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,没有鸣笛,也没有停下的意思。
她转身,朝着相反方向的小路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