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，微微发抖。她盯着那行“开始直播”的按钮，呼吸放得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后厨的灶火还在烧着，一锅红油汤底咕嘟作响，辣香混着蒜末的气味扑上来，呛得她眼眶有点湿。
她没擦，点了下去。
画面亮起时，镜头先照到她面前的桌面——几张打印纸摊开，上面是司法鉴定所的报告、区块链存证编号、还有从玩具熊里取出的胶卷扫描图。她的声音不大，但清楚：“我叫宋晨光，‘晨光小馆’是我开的饭馆。今天我不想做饭，我想说件事。”
弹幕一开始只有零星几条问候，有人问老板娘怎么不炒菜了。她没理会，一张张翻动证据。暗网截图、赌场监控画面、汇款记录的时间戳，全都上传到了公开协作文档。文档链接挂在直播间顶部，不断刷新出新的编辑记录。
一个ID叫“码农老陈”的用户突然留言：【放大政要握手照袖口位置，反光里有倒影。】
宋晨光立刻调出原图放大。那一瞬间，所有人都看清了——玻璃反光中映出的另一个人脸，正是阿辉。
评论区炸了。
消息像潮水一样涌进来，有人开始比对照片背景里的牌匾文字，有人扒出了慈善基金会近三年的拍卖名单。另一个程序员发现，那场拍卖会使用的注册IP，和之前攻击食药监系统的境外服务器属于同一集群。
她的手指终于稳住了。她把镜头转向身后墙上挂着的旧招牌，“晨光小馆”四个字已经有些褪色，边角还沾着油烟。她说：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。你们吃的每一碗面，喝过的每一份汤，都该知道它是干净的。”
李阳站在城郊物流园外，手机贴着耳朵。电话那头是宋晨曦的声音，压得很低，断断续续。“……通行记录刚调出来……车牌尾号6739……伪装成冷链运输……”
他挂了电话，冲身旁两个厨师兄弟点头。三人钻进面包车，一路跟到仓库区深处。一辆银灰色厢式货车停在角落，车身贴着海鲜配送标志，但轮胎边缘沾着红色泥渍。
他们下车时，风正大。李阳绕到车后，一把掀开油布。
十二个木箱整齐码放，箱体印着“特级辣椒粉”，封条上的编号与之前被替换的样品完全一致。他蹲下身，用刀尖挑开一条缝隙，掏出一点粉末放在掌心。阳光斜照过来，那抹暗红泛出一种不自然的光泽，像是晒干的血。
他打开直播，镜头扫过每一个箱子。弹幕瞬间刷屏。
“真的是罂粟壳！”
“这颜色不对，普通辣椒没这么深。”
“报警了吗？有人看着吗？”
李阳没回答，只是把手机架好，转身抽出随身带的菜刀，横挡在货箱前。他站得笔直，像守着灶台一样守着这些证据。
法院外的铁栏杆边，宋晚妹抱着那只烧焦了一角的玩具熊，站了很久。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，脸上没化妆，头发简单扎成马尾。人群渐渐围拢过来，有人认出她，低声议论。
她掏出一张折了几次的纸，展开，念了出来：“‘你要是敢说出去，下一个吸的就是你姐姐。’”她的声音有点颤，但没停，“这是前几天收到的短信。我当时吓坏了，藏了好几天不敢给别人看。”
说完，她当众撕掉那张纸，一片片扔在地上。
“我不再怕了。”她说，“我知道自己走过弯路，可我现在站在这里，是因为我想做个清白的人。”
她话音刚落，旁边一个年轻男人举起手机闪光灯。接着，第二个人、第三个人也亮起了光。很快，上千人自发聚集，高举着写有“我们作证”“我们吃过这碗饭”“支持晨光小馆”的纸牌，围成一道人墙。
警笛声由远及近，法院大门缓缓开启一条缝，几名法警探出身来观望。
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破十万。协作文档里，上百名网友正在交叉验证线索。有人标注出阿辉出现在多个政商活动中的时间线，有人整理出资金流向图谱。那份曾被篡改的检测报告，在区块链上留下了不可逆的原始痕迹。
宋晨光一直站着，双手撑在操作台上，眼睛盯着不断滚动的弹幕。她的脸颊有些发烫，嘴唇干得起皮，却始终没有喝水。每当有人提出新发现，她就点头，低声回应一句“谢谢”。
李阳那边的画面还在持续传输。风吹动他的衣角，菜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围观群众越来越多，有人开始拍照录像，有人直接拨打了举报电话。
宋晚妹被人轻轻拉住手。是个中年妇女，眼角带着泪：“姑娘，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。你要坚强。”
她点点头，把玩具熊抱得更紧了些。
忽然，直播界面右上角跳出一条加密消息提示。宋晨光点开，是一份匿名上传的IP溯源图谱，标记了多条跨境数据流动路径。发送者的名字显示为“Z.Y.”。
她怔了一下，手指顿住。
下一秒，她将文件拖入共享文档，回了一个字：“收到。”
此时，海面上的快艇正调转方向。宋晨曦坐在舱内，膝盖上放着平板，屏幕上同步播放着直播画面。她看了很久，忽然抬手摸了摸后颈，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痕，隐隐发热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平板翻了个面，继续盯着前方起伏的波浪。
法院门口的灯光越来越密，像一片星群落在地面。李阳依旧站在运输车旁，刀未收，目光未移。一名记者试图靠近采访，被他摇头拦下。
宋晚妹抬起头，望向直播镜头的方向。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中一阵轻微骚动。有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低头快步往外走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手里攥着一部黑色手机。
李阳猛地抬头，视线锁住那个背影。
他一步跨出，菜刀重重插进车轮旁的水泥地缝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