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从巷口灌进来,吹得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宋晨光走出后巷,脚步没停,手插在围裙口袋里,指尖碰到MP3的边角。它还在。
同一时刻,宋晚妹坐在昏暗卡座里,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。她抬起手,想把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拨开,却发现手指发麻,像隔着一层厚布在动。阿辉递来的那杯泛着蓝光的饮料已经见底,杯壁还残留着几粒未融化的晶体。她记得自己只喝了一口,可身体却像被什么拽着往下坠。
她笑了一下,嘴唇干裂,声音被音乐撕碎:“这酒……劲好大。”
阿辉靠在她身边,嘴角扬起:“这才刚开始。”
她想站起来,脚底却像踩在棉花上。有人拍她的肩,递来一支荧光棒,她接过来,挥了两下,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。灯光在眼前拉出长长的影子,一圈圈旋转,像小时候村口放电影时,投影仪照出的光束。她眨了眨眼,眼泪突然涌出来,滑过脸颊,滴在裙子上。她没察觉,还在笑。
阿辉盯着她,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只被钉住翅膀的蝴蝶。他掏出她的手机,关了屏幕,塞进自己外套内袋。钱包也拿走了,动作轻巧,像是在替她保管。
“你越这样,越美。”他俯身在她耳边说,呼吸扫过她的耳廓。
她转头看他,视线模糊,只看到他嘴角的弧度。她想说话,舌头却不听使唤,嘴唇动了动,吐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。周围的人影晃动,有人跳舞,有人碰杯,没人注意她歪斜的身体。一个穿亮片裙的女孩凑过来,搂住她的肩:“姐妹嗨了?”她想点头,脖子却僵着,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。
音乐节奏忽然加快,鼓点像锤子敲在胸口。她扶住桌角,指甲在金属边缘刮出短促的响声。心跳越来越快,耳朵里嗡嗡作响,仿佛有无数细针从四肢往心脏扎。她张嘴喘气,空气却像被抽干了,吸不进肺里。
“我……想回家。”她终于挤出一句话,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。
阿辉没动,只是把手臂搭在她肩上,掌心压着她的锁骨:“再坐一会儿,待会儿还有惊喜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她想推开他,手刚抬起来,就被他握住。他的手很热,汗湿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,像铁箍一样收紧。
“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上广的夜生活?”他声音低,带着笑,“这才哪到哪。”
她摇头,想挣,可力气像被抽空了。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形,灯光变成流动的丝线,人脸拉长扭曲。她闭上眼,黑暗里全是闪烁的光斑。耳边有人笑,有人喊,阿辉的声音穿插其中:“喜欢吗?以后天天都有。”
她不知道自己点了几次头,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,意识像被风吹散的灰烬。她靠在椅背上,眼皮重得睁不开。有人把另一杯饮料塞进她手里,她没接住,杯子掉在地毯上,液体渗进纤维,留下一圈深色痕迹。
阿辉捡起来,放在桌上,没再让她喝。他在等,看她反应,看她一步步滑进他设好的坑。他掏出烟,点燃,烟头的红光在昏暗里一闪一灭。他看着她发抖的手,看着她嘴角不受控地抽动,看着她明明痛苦却还在笑的脸。
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,指甲抠进布料:“我……是不是……中毒了?”
阿辉吐出一口烟,烟雾遮住他半边脸:“胡说,就是酒喝猛了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“我……好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他俯身,盯着她瞳孔,“你现在不是挺开心?”
她想哭,可眼泪已经流干。喉咙干得发痛,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玻璃渣。她想站起来,脚却像钉在地上。有人从旁边经过,撞了一下桌子,她猛地一抖,手打翻了空杯,滚到地上。
阿辉捡起来,放回原处。他掏出手机,打开相机,对着她拍了一张。她歪着头,眼神涣散,脸上还挂着笑。他看了看照片,满意地收起手机。
“你信我,”他轻声说,“我会对你好。”
她已经说不出话,只能靠在椅背上,任由身体被音乐和灯光撕扯。她的包被推到桌角,口红、粉饼散落出来,没人去捡。她的鞋带松了,脚踝微微发紫,是刚才挣扎时撞到桌腿留下的淤青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音乐换了好几轮,人群换了好几拨。她始终坐在那里,像一尊被摆好的装饰品。阿辉时不时喂她喝一口水,动作温柔,像是在照顾醉酒的恋人。可他的眼神一直没变,冷静,计算,像在观察一具实验体。
她忽然伸手摸脖子,项链不见了。那是大姐给她买的,银色小吊坠,刻着“平安”两个字。她记得戴出来了,可现在链子断了,只剩下一截挂在衣领里。她想问,可舌头像木头,发不出音。
阿辉注意到她的动作,低头在地毯上找了找,捡起那截断链,塞进裤兜。他没解释,只是拍了拍她的肩:“累了就睡会儿。”
她想摇头,可眼皮已经合上。意识在沉,像掉进一口深井。最后的记忆是阿辉的脸,离得很近,嘴角带着笑,说了句什么。她没听清。
只记得那句话,像刀刻进耳朵。
“你已经是我的人了。”
她彻底失去知觉前,手指抽搐了一下,指尖碰到桌角,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。
阿辉站起身,活动了下肩膀。他走到门口,跟门童说了几句,递过一张卡。门童点头,拉开铁门,放进来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。他们径直走向卡座,其中一人蹲下检查她的脉搏,另一人从包里掏出一支针管,拔掉针帽,往她手臂上扎。
阿辉站在一旁,看着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推入她的血管。
她的身体轻轻抽了一下,随即放松。
针管空了,那人拔出针头,用棉球按住针眼,几秒后松开。皮肤上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。
阿辉接过针管,塞进外套内袋。他最后看了她一眼,转身朝后门走去。
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架起她,动作熟练,像搬运一件货物。她的头垂着,发丝遮住脸,鞋掉了一只,留在地毯上。
铁门再次关上,音乐声被隔绝在内。
巷子里,夜风卷起一张废纸,擦过她的鞋面,停了几秒,又被吹走。
一只蟑螂从墙缝爬出,顺着鞋帮往上爬,停在鞋尖,触须颤动。
远处传来一声车响,轮胎碾过湿漉漉的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