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阳把最后一块鸡翅放进油锅,金黄的外皮在滚烫的油花里微微颤动。他盯着那块骨头最细的部位,用镊子夹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金属芯片,顺着炸裂开的骨缝轻轻塞了进去。整套动作像切菜一样熟练,没发出一点多余声响。
宋晨光站在灶台边,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外卖单。三份“黄金辣子鸡”,收货地址是城西老工业区的一栋废弃厂房,备注栏写着:“老规矩,趁热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把单子又看了一遍。指尖划过那个熟悉的配送编号——这是过去半年里,阿辉手下固定用来接收食物的渠道。每次都是深夜,每次都要求“不能有葱”。
“塞好了。”李阳关火,将鸡块捞出沥油,“外壳硬,咬开才见瓤。他们吃的是味道,我们留的是路。”
宋晨光点头,接过餐盒一一密封。她的手很稳,但指节有些发白。昨晚的事还在脑子里转:房东墙上那满墙的照片,凌晨三点准时响起的转账提示音,还有李阳从电表箱里拆出来的黑色小盒子。那些东西不是偶然,是一张网,早就织好了,等着她们往里钻。
而现在,这张网终于要反过来用了。
她提着外卖袋走到门口,天还没亮透,街面湿漉漉的,空气里飘着早点摊刚出炉的油香。一辆外卖电动车停在路边,骑手戴着头盔,正低头看手机。
“这是特供。”她把袋子递过去,“务必送到,不要提前打电话。”
骑手抬头看了她一眼,接过袋子放进保温箱,没多问,发动车子走了。
宋晨光站在原地,掏出手机,打开一个后台程序。屏幕上只有一个红点静静躺着,信号尚未激活。
她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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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点十七分,红点动了。
从静止到缓慢移动,再突然停下,定位落在一片早已停产的食品厂区域。地图显示那里曾是一家调味品加工厂,十年前倒闭,之后一直空置。
宋晨光立刻拨通警方预留的联络号码,报出坐标。电话那头传来指令:“已锁定目标位置,正在调派人员,请勿靠近。”
她没回饭馆,打车直奔现场。
警戒线已经拉起,几辆深色车辆停在厂区外围。几名便衣正在检查无人机传回的画面。她被拦在五十米外,被告知不能进入。
“我知道里面有人。”她说,“我妹妹就在那儿。”
带队的警官摇头:“现在不确定是不是陷阱。信号中断了三分钟,可能是屏蔽,也可能是设备损坏。”
宋晨光盯着那栋灰扑扑的厂房,忽然想起什么。她拿出手机,登录饭馆的订餐系统,在客户留言栏快速输入一条信息:“加辣,不要葱。老客户,记得上回少给的那份酱。”
发送。
五分钟后,系统弹出回复:“收到,十分钟内送达。”
她把屏幕递给警官。
对方眼神一紧,立即下令:“热成像扫描!重点排查地下层!”
无人机重新升空,画面很快切换到红外模式。地下空间出现密集的人体轮廓,至少十几人,集中在两个房间内。其中一个房间里,摆放着大量透明容器,形状像是培养皿。
“准备突击。”警官戴上耳机,“各单位注意,三十秒后破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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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被炸开的瞬间,浓烈的辣椒气味冲了出来。
不是普通的辣味,是一种经过高温萃取后的刺鼻香气,混着金属和化学试剂的味道。特警队压低身形突入,控制住通道两侧的守卫。主操作间的大门也被强行打开,灯光亮起,一排排架子上整齐码放着数百个密封罐体,每个都贴着标签。
“载体:SWM-01,匹配基因型:辣椒X。”
宋晨光跟在后面,隔着防爆玻璃往里看。那些罐子里漂浮着淡红色液体,有些还连着微型输液管和恒温装置。看起来像极了制毒流程中的半成品。
但她知道不对劲。
这些东西太干净了,没有毒品生产常见的杂质沉淀,也没有刺激性挥发气体。反而像是某种生物实验室的标准配置。
混乱中,一个人影从角落站了起来。
是宋晚妹。
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,头发凌乱,脸色苍白,但眼睛睁得很亮。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扩音器,声音突然响彻整个车间:
“这些不是毒品!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她指着最近的一排培养皿,手指颤抖却坚定:“这是我血做的!他们每天抽我四百毫升,说是做新型毒品……可这根本不是毒,是解药!我在里面尝到了辣味,真正的辣味!三年来第一次!”
没人说话。
一名技术人员迅速上前采样,用便携检测仪分析液体成分。几分钟后,他抬起头:“检出高浓度抗体蛋白,与近期缴获的‘红椒类’新型致幻剂具有强中和反应。初步判断,这是针对特定毒品的抗毒血清。”
现场气氛骤变。
指挥官立刻下令:“封存所有物证,暂停对外通报。所有人不得拍照、录音、外传任何信息。”
宋晨光终于被允许进入。
她走到宋晚妹面前,想抱她,却被对方躲开了。
“大姐,”宋晚妹的声音很轻,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,“他们用我的血救人,却让我背上毒贩的名。你知道我被当成试验品的时候,最怕的是什么吗?不是疼,不是抽血,是我怕你们真的以为我是坏人。”
宋晨光喉咙发紧,说不出话。
就在这时,角落一台监控屏幕突然亮起。
画面是空荡的走廊,接着一个人影走进镜头——阿辉。
他穿着一身黑衣,脸上没什么表情,径直走向某个房间。门开后,他走进去,背对着摄像头坐下。几秒钟后,他缓缓转过身,直视镜头,嘴唇微动。
宋晨光立刻叫来技术员:“回放刚才那段!放大他的口型!”
视频倒退,逐帧播放。
阿辉说了三个字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话音落下的同时,他猛地抬手,似乎要去碰桌上的什么东西。画面突然跳动,变成雪花。
“信号被人远程切断了。”技术人员说。
“他为什么要求救?”有人低声问。
没人回答。
宋晨光盯着那片雪花,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从头到尾,阿辉都没碰过那些培养皿。他出现在这里,不是为了控制生产,而是被困在这里。
她转向宋晚妹:“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?除了抽血?”
宋晚妹摇头:“他来看过我两次。一次问我还能不能尝出辣味,一次……给我带了一小碟炒花生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他说,‘要是哪天你吃不出味道了,就说明我也完了。’”
话音未落,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警员冲进来报告:“东侧通风井发现暗道,通往隔壁废弃仓库。里面有辆摩托车,钥匙还在车上。”
指挥官立刻下令追击。
宋晨光想跟着去,被拦了下来:“你现在不适合参与行动。”
她没争辩,默默退到一边。目光扫过操作台,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托盘。上面放着几支用过的注射器,针头朝下插在橡胶垫里。
她走近细看。
其中一支的标签写着:“批次LH-2001-07,激活日期:今日凌晨3:00。”
这个编号她认得。
是她们租住的房子编号,也是当初福利院登记时的安置代号。
她伸手拿起那支注射器,液体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,像熬好的辣椒油。
她的手指微微收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