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那支编号为LH-2001-07的注射器交到警方手中时，手指还在微微发抖。她没说话，只是盯着技术员将样本装进密封袋。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，宋晨曦快步走来，脸上没有多余表情，但眼底有血丝。
“阿辉被关在三号审讯室。”她说，“从抓回来就没开口。”
宋晨光点点头，喉咙干涩。她刚从工厂出来，身上还带着厨房的油烟味。那一锅辣子鸡她没吃完，留在了操作台边。现在想起来，宋晚妹躲开餐盒的样子，像极了小时候发烧不肯喝药的模样。
审讯室外，宋晨曦停下脚步。玻璃后面的男人低着头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，姿势规整得不像个嫌疑人。她推门进去，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。
“我们找到了你的办公室。”她把文件袋放在桌上，打开，取出一本笔记本，“这是你在实验室用的记录本？”
阿辉没抬头。
宋晨曦翻动纸页，字迹整齐，每一行都写着日期和编号，内容却异常重复：“SWM-01今日情绪稳定，未提及亲属。味觉测试通过，反应正常。”“第二次电击后出现短暂抽搐，记忆清除进度达标。”
她目光停在一页上：“目标对‘大姐炒菜的味道’产生回避反应，建议加强神经抑制。”
“这不是你写的。”她说。
阿辉依旧不动。
“是宋晚妹写的。”宋晨曦声音压低，“你让她记的，是不是？每写一次，就等于再经历一遍被删掉的记忆。”
外面传来敲门声，技术科的人探头进来：“数据恢复好了，在U盘里。”
宋晨曦接过U盘，插进电脑。音频文件只有一个，命名是“治疗记录_第三次”。
按下播放键，机械女声响起：“患者进入深度镇静状态，施加额叶区域脉冲电流，频率设定为40赫兹。目标为剥离情感关联记忆，保留基础生理反射。特别说明：需维持其对辣椒素的敏感性，此为后续行为引导关键。”
录音结束。
宋晨曦回头看向单向玻璃，宋晨光正站在外面，一只手扶着墙，另一只手捏紧了衣角。
她走出去，把耳机递过去。
宋晨光戴上，听了一遍，又听一遍。到最后，她摘下耳机，低声问：“他们……把她当机器一样调参数？”
“不止。”宋晨曦说，“他们在抹掉她对家的记忆，只留下味道。只要闻到辣，她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你，但想不起你是谁。”
宋晨光闭了闭眼。她忽然转身往电梯口走。
“你去哪儿？”
“看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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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干预室在警局附属医院二楼，窗户装着防护栏，门上有观察窗。宋晚妹坐在床边，穿一件浅灰色病号服，头发扎得松散，脸色比前两天好些，但眼神还是空的。
宋晨光站在门口，护士点头示意可以进去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带来的饭盒放在小桌上，掀开盖子。热气升腾，辣香弥漫开来。
宋晚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。
几秒钟后，她猛地抬手打翻饭盒，塑料餐盒滚落在地，鸡块撒了一地。她往后缩，呼吸急促，嘴唇发白。
“别让我闻这个！”她突然喊出来，声音嘶哑，“我受不了……一闻到就想吐！”
宋晨光蹲下身，一块块捡起鸡块，放进空盒里。她的手很稳，动作轻缓。
“我知道它让你难受。”她说，“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。我不会做饭，只会这一道。你小时候发烧，不吃药，我就炒一碗辣子鸡，你说香，就肯吃东西了。”
宋晚妹低头坐着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“那天你跑出饭馆，我追出去，你在巷子里蹲着哭。我说带你回家，你说不想连累我们。可你知道吗？你不在的每一天，我都像少了半口气。”
她把饭盒收好，放在桌角，离得远了些。
“我不逼你记起什么。你就在这儿，好好待着。我想你的时候，就来做一道辣子鸡，端给你看一眼，行不行？”
宋晚妹没抬头，眼泪却一颗颗砸在膝盖上。
“我记得……灶台很高。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你站上去够酱油瓶，踩得铁架子吱呀响。油锅冒烟的时候，你总说‘等一下，再等一下’，可我每次都急着要吃。”
宋晨光愣住。
“我还记得你围裙上的洞，在右口袋旁边。你说补不了了，可一直没换。冬天冷，你手冻裂了，炒菜的时候血滴进锅里，你还笑着说‘更香了’。”
她说着说着，忽然捂住头，身体蜷缩起来：“可是……可是后来那些事……电、光、针管……有人在我脑子里挖东西……我把你们忘了……我真的忘了……”
宋晨光冲上前抱住她，用力搂紧。
“我在。”她反复说，“我在，我没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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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术科的报告下午送到了。
“脑电监测数据显示，患者在接触辣椒气味时，杏仁核与海马体出现显著激活，尤其是涉及早期家庭场景的部分。虽然大部分记忆路径被干扰，但原始感官记忆仍存在残留。”
宋晨曦拿着报告走进会议室。队长正在等她。
“你想用气味唤醒她？”他皱眉，“太冒险。万一刺激过度，她可能彻底封闭自己。”
“可这是唯一的突破口。”宋晨曦把日记本和音频记录摆上桌，“他们刻意保留了味觉记忆，说明这很重要。我们不能只查资金链、追人贩，还得弄清楚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。”
“上级要结案通报。”
“那是在掩盖真相。”她声音不重，却很坚定，“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毒品案。是有人系统性地清除一个人的记忆，把她变成工具。而我们的受害者，是我妹妹。”
队长沉默良久。
“给你七十二小时。”他说，“每天记录神经反应数据，医疗组全程监控。不能强行刺激，不能私自接触。一切按流程来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还有，”他补充，“那个房东的事，别放松。他墙上的照片不是偶然。”
宋晨曦点头。
走出会议室，她给大姐打了电话。
“明天还送辣子鸡吗？”她问。
“送。”宋晨光答得干脆，“每天都送。”
“医生说，不能放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电话挂了。宋晨曦站在走廊尽头，看着窗外天色渐暗。她打开手机相册，翻到那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三姐妹坐在木凳上，身后是出租屋的外墙。时间显示是1998年，可她们还没出生。
她把照片放大，盯着墙上那道褪色的平安符残痕。
这时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技术科的新消息：“我们在阿辉电脑深层目录发现一份未命名文档，打开后只有三行字：
‘实验体SWM-01，最后一次记忆清除失败。
残留记忆锚点：辣味、灶台声响、大姐的手腕疤痕。
建议方案：替换照料者。’”
宋晨曦盯着屏幕，指尖慢慢收紧。
她转身走向心理干预室，脚步加快。
门开时，宋晚妹正靠在床上，闭着眼睛。宋晨光坐在旁边，手里握着妹妹的一只手。
“她刚才说梦话了。”宋晨光抬头，“叫了一声‘二姐’。”
宋晨曦走近床边，轻声问：“你还记得二姐长什么样吗？”
宋晚妹睁开眼，视线模糊了一瞬，然后缓缓摇头。
“但我记得警笛声。”她喃喃道，“有一次，我在街上被人拉走，远处突然响起了警笛。那个人慌了，把我丢下就跑。我躺在地上，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朝我跑过来……她戴着帽子，我看不清脸，可我知道……那是救我的人。”
宋晨曦站着没动，呼吸轻轻一顿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再次打开那张老照片。
这次，她把屏幕慢慢移到宋晚妹眼前。
“你看，”她说，“这个人，是不是她？”
宋晚妹盯着照片，瞳孔忽然收缩。
她的嘴唇开始发抖，右手猛地抬起，指向画面中那个站在最右边的小女孩。
“不是她……”她声音颤抖，“是我。那个戴帽子的……是我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