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手机收进衣兜，指尖还停留在屏幕边缘。那张泛黄照片的影像在她脑子里没散，可她不能停。宋晚妹刚睡下，医生说情绪有波动，但记忆激活是好事。她得趁这股劲头查下去。
李阳在饭馆门口等她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里面是两盒打包好的饭菜。“你又忘了吃。”他说，把饭塞进她手里，“再忙也得填肚子。”
她点点头，没打开。“老陈那边回信了吗？”
“刚打来电话，说流水查到最后一级账户，不是境外空壳公司，也不是什么地下钱庄。”李阳顿了顿，“是个基金会，叫阳光儿童发展基金会，注册地就在咱们市福利院旁边。”
宋晨光抬眼。
“他觉得不对劲，”李阳继续说，“走的是公益通道，但资金路径绕了七道弯，最后才落进来。像是特意藏身份。”
她攥紧了饭盒，边角硌着手心。阿辉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？洗钱？还是掩护什么人？
第二天一早，她去了福利院。
宋晚妹住的康复楼在东侧，财务室在主楼三楼。她以送餐为由进了员工休息区，把饭放在桌上，顺手扫了一圈公告栏。几张报销单贴在角落，盖着红章，其中一张写着“特殊资助项目”，编号模糊不清，但“SWM-01”四个字母让她心跳一滞。
她不动声色地记下印章样式，退出时路过垃圾桶，瞥见半张被撕碎的单据露在外面。她弯腰捡起，拼好一看，是打印失误的报销明细，上面清楚写着：受助人编号SWM-01，月度资助金额八百元，用途标注为“生活补贴”。
SWM-01——又是这个编号。和实验室记录里的代号一致。
她折起纸片塞进口袋，走出福利院大门时，风从街口吹过来，卷着落叶打转。她没回头，脚步却加快了。
当晚，她再次来到福利院。这次穿了件深色外套，戴了顶帽子，混在夜班护工交接的人流里进了主楼。监控摄像头在走廊两端，每隔三分钟扫一次盲区。她等在楼梯拐角，看值班会计提着包离开，门锁咔哒一声合上。
她摸出从李阳那儿借来的U盘，轻轻推开门。办公室没人，电脑还亮着，屏幕保护程序是一片缓慢飘动的树叶。她迅速插上U盘，找到共享打印机的缓存文件夹，复制了最近三个月的打印记录。
过程不到五分钟。
回到出租屋，她打开电脑，逐条翻看。大部分是日常报销和物资清单，直到一条重复出现的转账记录跳出来：
“每月20日，转入个人账户：6228****3417，金额：800.00元，备注：补缴2003年警校预录保证金。”
她盯着那串数字，呼吸慢了下来。
八百块。整整八百块。当年宋晨曦报考警校，交完报名费后丢了收据，被人退了款，家里再也拿不出第二份钱。这事过去十几年，连提都很少提。
可现在，有人在替她们补这笔钱。
她翻出宋晚妹的银行卡号核对——正是这个尾号。
是谁？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钱？而且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，一笔不差？
她调出U盘里的其他文件，在一份捐赠名单扫描件中找到了捐款人信息。姓名栏被加密处理，只显示身份证后四位：1988。附带的照片像素极低，是个年轻女人，戴着口罩，眼镜反光，看不清脸。
但她记住了那枚耳钉——银色蝴蝶形状，右耳单独佩戴。
她翻出戒毒所的探视登记册复印件，一页页比对。终于在“陪护志愿者”一栏找到一个名字：林小满，入院时间与宋晚妹同步，病房相邻。登记照上，她右耳戴着同样的蝴蝶耳钉。
再往下看家属联系人：父，林建国。
林建国。
她手指停住。
这不是房东的名字吗？那个整日穿着旧夹克、说话慢条斯理的男人，墙上贴着褪色平安符，夜里总在院子里踱步的房东？
他的女儿早就失踪多年，派出所报过案，社区发过寻人启事。可现在，这个人正以“林小满”的身份，每月固定给宋晚妹打钱，备注里写着“补缴警校保证金”。
为什么？
她打印出所有资料，装进文件袋，准备天亮后去找宋晨曦。
可走到楼下，她又停住了。
如果这一切真是房东女儿做的，那她是敌是友？是出于愧疚，还是另有所图？那笔钱真的是善意，还是陷阱的一部分？
她站在路灯下，抬头看向福利院主楼。三楼西侧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，窗帘没拉严，一道细缝透出暖黄的光。
她绕到围墙外，蹲在绿化带的灌木后，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。风吹得树叶沙沙响，远处一辆电动车驶过，铃声清脆。
她盯着那扇窗，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去，手里拿着文件夹。那人坐下后，摘下眼镜擦了擦，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，打开，倒出几张照片。
其中一张，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一角。
宋晨光屏住呼吸，放大手机镜头。
那是宋晚妹小时候的照片。背景是沼洼村的老屋门前，她扎着羊角辫，笑得露出缺牙。
而照片背面，似乎写着一行字。
她正要再靠近些，办公室的灯突然熄了。
人影站起身，走向窗边，似有所觉地朝外看了一眼。
宋晨光立刻伏低身子，手紧紧按住文件袋。
几秒后，窗户重新合上，帘子拉严。
她慢慢坐直，掌心全是汗。文件袋边缘已被汗水浸软，油渍从早餐盒上蹭下来的痕迹，正好盖住了“阳光儿童发展基金会”的红色印章。
她低头看着那片油污，忽然想起什么。
那天在阿辉的实验室，她捡起散落的账本碎片，其中一页也有类似的油渍，位置几乎一样。当时以为是厨房沾上的，没在意。
但现在想来，那种淡黄色斑痕，更像是长期接触食物油脂的手留下的印记。
和福利院食堂阿姨擦桌子时用的抹布，是同一种颜色。
她猛地抬头，再次望向那扇黑下来的窗。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的灯又亮了。
窗帘拉开一条缝，一只手伸出来，将一张纸贴在玻璃内侧。
她举起手机，放大。
纸上只有五个字：
“你还记得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