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的手指旋开特制油的瓶盖，一股浓烈的辣香冲了出来。她正要将油倒入调料碗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李阳发来的消息：“福满楼刚调了新厨师，中午试菜，人没走。”
她没回，只是把油放回架子，擦了擦手。厨房外，天刚亮透，街面开始有行人走动。她转身走向冷库，脚步没停。这一仗才刚开始。
而此刻，宋晨曦正坐在警队值班室的角落，低头翻着一份旧案卷。她的右肋还缠着绷带，动作慢，但眼神稳。队长刚开完会出来，看见她还在，皱了皱眉：“不是让你回家休养？”
“外面的事，我比谁都清楚。”她合上卷宗，“灰狼倒了，可他的枪还在响。我不信他们没留下后手。”
队长沉默几秒，点了根烟。“行，给你个外围任务。夜焰酒吧最近有动静，你去盯两天，只准看，不准动。”
她点头，没争辩。
当晚九点，她换上黑色夹克和旧牛仔裤，耳朵上别了微型接收器。夜焰酒吧在城西老工业区边上，门口没招牌，只有一盏红灯。她推门进去时，音乐正响得震耳。角落卡座里，几个男人抽烟聊天，声音压得很低。
她走到吧台点了杯威士忌，喝得慢。半小时后，故意和邻座起争执，声音越来越大。最后甩了杯子，摇晃着往门口走，肩膀撞在沙发扶手上，一枚旧警徽从衣领滑落，卡进缝隙。
她没回头。
凌晨一点十七分，监控画面显示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进酒吧。他径直走向那个卡座，弯腰摸了摸沙发，掏出金属物件，迅速塞进外套内袋。十分钟后，他离开。
宋晨曦在警队调取录像时，一眼认出那人是刀疤刘。三年前他因私藏枪支被捕，审讯时咬死不说上线，最后只判了两年。出狱后销声匿迹，没想到又回来了。
她把视频截了图，发给技术科老陈，附了一句：“查下这人最近有没有碰过弹道数据库。”
老陈回得很快：“系统记录显示，昨晚两点零三分，有人用匿名代理IP登录市局档案库，查询‘宋晨曦配枪型号’。来源锁定在城南黑网吧。”
她盯着屏幕，手指敲了敲桌面。
这不是巧合。
她立刻回传队里，申请加强内网权限管控。队长看了报告，摇头：“一枚旧警徽，查个枪型，犯不着升级警戒。”
“可他知道我的名字，知道我用什么枪。”她声音不高，“这不是普通线人能拿到的信息。”
“也许是从旧案卷里翻出来的。”队长掐灭烟，“别太敏感。”
她没再争。但她知道，有人在用内部权限，帮外面的人对准她的枪。
第二天夜里，她独自回到办公室。所有灯都关了，只有她那台电脑亮着。她登录专案组内网，在共享文件夹上传了一份名为《11月3日抓捕预案》的文档。内容全是假的——时间错开十二小时，地点换成了废弃化工厂，行动组名单也替换成已调离的警员。
她设了访问权限，仅限本组账号查看，并在后台埋了追踪程序。
凌晨一点五十六分，系统提示：文件被下载。
来源IP再次指向城南黑网吧。
她立刻调取登录日志，发现两分钟前，内部账号“CM-04”通过加密通道远程登录，导出了文件。CM-04——技术科陈明的编号。
她盯着那个名字，呼吸没变。
陈明是老同事，从她进队就在技术科。平时话不多，做事稳妥。每次她查资料，他都会多给一层加密保护。上个月她受伤住院，他还送过饭。
可现在，他的账号在深夜登录，把一份虚假计划传给了毒贩。
她点开陈明的值班记录：昨晚他八点打卡下班，监控拍到他离开大楼。但系统显示，他的账号在一点四十七分重新登录，持续在线二十三分钟。
远程登录。
她调出内网防火墙日志，发现同一时间段，有三次异常数据外传，都被自动拦截。但这次不同——文件是主动导出的，权限合法，防火墙无法阻止。
她闭上眼，又睁开。
这不是失误，是配合。
她把所有记录备份到加密U盘，插进电脑。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，映出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。那是灰狼的人留下的，当时她扑上去夺枪，子弹擦脸而过。
现在，枪没打她，但有人在背后扣了扳机。
她打开举报系统，光标停在“提交”键上。只要一点，陈明的账号就会被冻结，专案组立刻进入调查程序。但她没点下去。
她想起宋晚妹第一次进戒毒所那天，穿着宽大的病号服，站在铁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。那眼神像在问：姐姐，你们是不是也不要我了？
她不能让这个家再塌一次。
如果陈明是内鬼，那他背后还有谁？如果现在动手，对方会不会立刻转移据点？宋晚妹还在里面，小芸还在陪她，母亲还在医院躺着。她不能冒一丝险。
她拔下U盘，塞进贴身口袋。
窗外开始下雨，雨点打在玻璃上，声音很轻。她起身关窗，动作牵动伤口，右肋一阵钝痛。她没皱眉，只是站直了身子。
桌上的手机亮了。是李阳发来的视频——宋晨光站在厨房，手里拿着那罐特制油，正往锅里倒。火苗“轰”地窜起，映红了她的脸。
她看了两秒，删掉。
这不是她的战场了。她的战场在这里，在这些看不见的代码和权限之间，在每一个看似正常的登录记录背后。
她重新打开电脑，新建一个文档，标题写上：“关于近期内网异常访问的初步分析”。她把所有数据整理进去，但隐去了CM-04的编号，只写“某内部账号存在远程登录风险”。
她把文件发给队长，备注：“建议对技术科远程访问权限进行一次全面审查。”
发完，她关机，起身离开。
值班室灯灭了。走廊尽头，清洁工推着拖把走过来，水痕在地砖上拉出一道湿印。她走过转角，听见电梯“叮”一声。
她没回头，径直走向楼梯间。
下到二楼时，手机震动。是老陈的号码。
她接起来。
“晨曦，你刚是不是查了内网日志？”老陈声音压得很低，“系统有提示，说有人调阅了远程登录记录。”
她顿了顿。“查了。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因为……我帮你掩了一下访问痕迹。”他说，“我知道你在查什么。但我得提醒你，有些账号，不是随便能碰的。”
她停下脚步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CM-04最近三个月有三次深夜登录，但值班表上都没排班。”老陈顿了顿，“可每次登录，审批记录都显示‘上级特批’。批的人……是副队长。”
她站在楼梯拐角，手指收紧。
副队长？那个一直反对她归队的人？
老陈继续说：“你姐在饭馆斗得热闹，可这边，有人已经在替敌人擦枪了。”
她没说话。
“你小心点。”老陈挂了电话。
她握着手机，站在黑暗里。
雨还在下。楼外路灯昏黄，照着湿漉漉的地面。她想起小时候，三姐妹挤在一张床上，宋晚妹睡中间，总爱踢被子。她和晨光一人拉一边，怕她着凉。
现在，一个在医院插着胃管，一个在厨房握着油罐，而她站在这里，看着战友的账号，像看着一把插进警徽的刀。
她转身走上三楼，重新打开电脑。
这次，她没发报告。
她打开地图软件，输入“夜焰酒吧”“城南黑网吧”“技术科值班室”三个点，画出一条连线。然后，她标出过去三个月所有异常登录的时间，发现它们总在专案组开会后的第二天凌晨出现。
像在汇报。
她把图截下来，存进另一个加密文件夹，命名为：“弹壳的路径”。
这个名字，是她给这个陷阱起的。警徽是弹壳，泄露的信息是弹道，而开枪的人，一定在内部。
她关机，起身，把椅子推回原位。
走廊灯忽明忽暗。她走到窗边，看见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大院。车牌被泥遮住一半，但车尾灯亮起时，她认出那是副队长的车。
他不是今晚值班。
她记下车牌尾号。
转身离开时，脚步很轻。
值班室门关上，锁舌“咔”地合拢。
雨更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