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，宋晨曦就坐在了书桌前。她没开大灯，只用了台灯，光线落在桌面的一角，照出几张散乱的纸页和一台开着机的笔记本电脑。她把U盘插进接口，屏幕闪了一下，弹出提示：文件损坏，无法读取。
她手指停在鼠标上，没动。
这U盘她检查过三次，昨晚睡前还确认过数据完整。里面存着从张父公司外围截获的聊天记录备份，是她连续七天跟踪、蹲点、翻查废弃文件才拼出来的线索。现在全没了。
她起身走到床边，掀开床垫一角，摸出藏在夹层里的鞋盒。打开后，里面是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，页边已经磨损。她快速翻到中间几页——记录账本编号与资金异常时间的关键两页不见了，撕得干脆，边缘参差。
她闭了眼，又睁开。
不是疏忽。对方知道她会备份纸质资料，也知道她习惯把重要东西藏在这里。这是冲着证据来的，不是普通的入室翻找。
她套上外套，下楼去了安保科。
调监控的过程很顺利。值班老师认识她，知道她是警校成绩靠前的学生，没多问就让她查看前一晚宿舍楼外的录像。她在时间轴上拖动进度条，画面一帧帧跳过。凌晨四点十七分，一个身影出现在宿舍西侧窗台下。那人穿着深色连帽衫，头戴全盔，蹲下身撬开了她放在外侧储物柜里的铁盒——那是她用来存放备用U盘和照片底片的地方，表面锈迹斑斑，看起来像废弃杂物。
画面模糊，但那人左手戴着一枚银色指虎，反光明显。她记得这个细节。两周前她第一次察觉被跟踪时，在街角便利店门口瞥见过同样的东西，当时那人站在路灯背面，抬手点了根烟。
她截图保存，回到宿舍时已近中午。
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，落在空了一半的书桌上。她把剩下的笔记一页页摊开，用红笔圈出还能确认的信息：三本原始账册仍在大姐家保险箱里，暂时安全；手机里还有部分偷拍的照片，但关键几页恰好是那两页被撕走的内容；录音片段转写稿还在，只是少了原始音频佐证。
她坐了很久，然后打开手机相册，一张张翻看残存的影像。指尖划过屏幕，停在一张模糊的照片上——那是“辉腾贸易”的工商登记表，阿辉的名字印在法人栏里，旁边是他签名的复印件。
她低声说：“只要还剩一点，就不能停。”
下午训练课结束，她在操场边坐下休息。风吹得有点凉，她拉紧衣领，把脸埋进掌心。脑子里全是宋晚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，瘦得颧骨凸起，眼睛空荡荡的。还有大姐在饭馆里独自算账的背影，灯光昏黄，手指在计算器上反复按着同一个数字。
她们都在扛着什么。
她不能在这时候退。
她重新打开电脑，登录云端账户，将现存的所有资料加密上传。设定了自动发送机制：如果四十八小时内没有手动取消，系统会把压缩包发往市局纪检组邮箱。这是最后一条路。一旦触发，就没有回头余地。
傍晚六点，校门口路灯刚亮。
张宇站在铁门外等她，手里拎着一杯豆浆，另一只手插在制服裤兜里。他看见她走过来，迎上前一步，把豆浆递过去：“你脸色很差。”
她没接。
“有人进了我宿舍。”她说，“毁了证据。”
他动作顿住，眼神立刻变了。不是惊讶，也不是慌乱，而是迅速沉下来，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，不激起浪花，却压住了整个水面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他问。
“今天早上发现的。U盘数据被删，笔记少了两页。”她盯着他，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证据。”
他点头，声音低而稳：“监控调了吗？”
“调了。凌晨四点多，有个戴全盔的人撬了我放在外面的铁盒。左手戴指虎，和之前跟踪我的人特征一致。”
他眉头皱紧，思索几秒：“有没有其他备份？账本原件呢？”
“原件在我大姐家。但我怀疑他们迟早会查到这点。”
“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？”
她没答。她在看他——看他的表情有没有一丝动摇，看他说这话时是不是真的愿意听下去。她需要确认一件事：他能不能站在这条线上，哪怕这条线正指向他的父亲。
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，开口说：“我不替任何人说话。如果你觉得该继续，我就陪你走到底。”
她看着他，终于点了点头。
“今晚我不回宿舍。”她说，“他们知道位置，不能再冒险。”
“去值班室。”他说，“我跟队长报备，陪你住一晚。明天再想办法转移剩余资料。”
她没反对。
两人一起往办公楼走。路上他走得靠前半步，始终把她挡在外侧。到了值班室，他先检查门窗是否完好，又给门上了锁，才示意她进来。
房间不大，靠墙摆着两张折叠床，角落有台老式饮水机。他拉开背包，拿出一条薄毯递给她：“夜里冷，盖着。”
她接过，放在腿上。
他坐在另一张床上，没说话，只是静静陪着。过了很久，他才开口：“你不用一个人扛。”
她抬头看他。
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”他说，“怕我立场难做，怕我拦你。但你要明白，我穿这身衣服，不是为了护谁，是为了查清真相。”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手伸进衣兜，摸出最后一张残页——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边角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：**D-1账户，第三级中转，终点为辉腾。**
她把它放在桌上，推到他面前。
他低头看了很久，伸手拿起，仔细辨认字迹。
窗外风声渐大，吹得走廊上的灯一闪一闪。值班室的门缝透进一道微弱的光，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影子。
他忽然说：“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。”
她点头。
“接下来不会再只是销毁证据。”
他抬头看她，目光坚定：“那你更不能停下。”
她望着他，手指慢慢收紧，攥住了那张残页的边缘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由远及近，在门口停了几秒，又缓缓走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