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曦把手机从耳边拿开，屏幕还亮着，邮件已发送成功的提示浮在最上方。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，转身走进警局大楼。走廊灯光稳定地照在她肩上，制服笔挺，步伐没有一丝迟疑。
半小时前，她收到大姐发来的加密文件包。起初只是以为又一批财务线索，可当她逐层解码后，画面跳转出一份标注为“红壤计划”的内部档案。资金流向图里，张宇的名字出现在三个关键中转账户的审批栏上，签名清晰，时间连续，跨度长达十一个月。
她站在电梯口按下六楼，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。
办公室门推开时，张宇正低头整理案卷。他抬头看见她，眼神微动，但没说话。
“账户是你批的。”她说，声音很平，像在陈述天气。
他合上手里的文件，放在桌上。“我知道你会查到。”
“你知道？”她往前走了一步，“那你为什么不解释？为什么看着我查了三个月，一句话都不说？”
他站起身，动作缓慢，“因为一旦开口，你就不能再回头了。”
“所以你现在能说了？”
“现在不能，但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，我会告诉你一部分。”
她冷笑一声，“一部分？不是全部？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？晚妹的血、那个基金会、房东的身份——这些都不是巧合，对不对？你们早就知道她是唯一能激活抗体的人。”
张宇沉默了几秒，终于开口：“我不是下令的人。我只是执行流程。每一个签字，都有上级背书。”
“那你现在还签吗？”她突然提高声音，“我现在就带你走，看你还怎么签！”
门外脚步响起，两名刑警跟着她进来，站定在两侧。
张宇没反抗。他摘下随身配枪，轻轻放在桌上，然后举起双手。
“你可以抓我。”他说，目光直视她，“但我要提醒你，我的行动代号是‘清源’，属于跨部门特别协调项目，权限等级高于普通刑侦程序。你现在做的，不只是逮捕同事。”
话音刚落，电脑屏幕一闪，内网弹出红色通知框：【涉案人员张宇身份核实为国家科研安全协作成员，请立即终止一切限制人身自由行为。】
宋晨曦猛地转头看向技术台的小王，“监控数据呢？服务器有没有备份？”
“三分钟前……所有终端记录被远程清除。”小王声音发紧，“本地缓存还在尝试恢复，但加密层级太高，至少要四个小时才能破解。”
她回身盯着张宇，“这就是你说的‘上面批准’？用一张看不见的批文，就能让犯罪消失？”
“这不是犯罪。”他摇头，“这是选择。如果一种药能救十万个人，而代价是一个人承受痛苦，这个账该怎么算？”
“谁给你的权力算这个账？”
他没再回答。
就在这时，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局长穿着深色夹克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两名行政科人员。他扫了一眼现场，抬手示意特警撤下武器。
“宋警官。”他语气平静，“收队吧。”
“局长，这个人涉嫌参与非法人体实验，操控公共资金流转，并隐瞒重大案情。”她站直身体，“我依法执行拘捕程序。”
“程序没错。”局长点头，“但他所涉项目，代号‘红壤’，属国务院应急医疗科研专项，享有刑事豁免权。”
空气仿佛凝住了。
“什么？”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宋晚妹体内的血清反应机制，是目前唯一能生成通用型抗体的生物载体。”局长看着她，“我们试过三百二十七种替代方案，全部失败。只有她的基因，在接触特定辣椒素后，能自然诱导免疫系统重组。这不是实验，是发现。”
“所以你们就让她吸毒？让她崩溃？让她差点死在注射器旁边？”
“那些不是毒品。”局长声音冷了下来，“是未完成的制剂。剂量控制失误导致依赖性，这确实是操作事故。但我们从未放弃回收和救治。包括房东，也是项目外围执行者之一，他的行动一直受到监管。”
“监管？”她怒笑，“他把她当成实验品关了三年！你们明明知道她在受苦！”
“牺牲个别，是为了保住更多。”局长目光不动，“你是警察，应该明白什么叫大局。”
她站着没动，胸口起伏，手指攥紧又松开。
几秒钟后，她抬手，解开肩章扣子，取下警号牌，轻轻放在办公桌上。
“如果大局的意思是闭嘴，那我不配穿这身衣服。”
局长皱眉，“你想清楚，这不只是辞职那么简单。你接触到的信息已经超出安全边界，接下来会进入观察期，通讯受限，出行受控。”
“我不在乎。”她说，“但我告诉你，这些事不会就这么结束。”
她转身走向角落的加密终端，插入随身U盘。进度条开始跳动，绿色光点一格格推进。
“你在传什么？”小王低声问。
“录音、资金图谱、还有局长刚才的话。”她盯着屏幕，“我已经设好定时，四十八小时后，所有资料自动发送到监察委、卫健委和三家媒体邮箱。”
办公室一片寂静。
局长脸色变了，“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。”
“我也知道不说的后果。”她拔出U盘，收进口袋，“有人替我们做决定，是因为我们一直沉默。现在我不想再沉默了。”
张宇忽然开口：“晨曦。”
她停下脚步，没回头。
“如果你母亲还活着，她会不会也希望你停手？”
她猛地转身，“别提我妈！你们连她最后的日子都利用了，还敢提她？”
“她参加项目是自愿的。”张宇声音低沉，“她知道自己生不了多久，但想留下点有用的东西。她说，如果三个孩子真有特殊体质，希望她们能帮别人活下来。”
宋晨曦愣住。
“她签了知情同意书。”他继续说，“最后一行写着：‘我不怕死，只怕她们白白受苦。’”
她嘴唇微微颤抖，却没有退后。
“也许她愿意牺牲。”她一字一句地说，“但她没权利替我们决定命运。晚妹不知道，晨光不知道，我也不知道。没有人问过我们愿不愿意。”
她走到门口，拉开门。
“你们觉得这是科研，是救世。可对我们来说，这是偷走人生。”
她走出去，脚步坚定。
走廊尽头是审讯区，灯光从一侧斜照过来，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。她靠墙站住，掏出手机，屏幕亮起，显示“资料上传完成”。
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行政科的人追上来，手里拿着一份纪律审查通知单。
她没回头，只是把手机翻面朝下，压在掌心。
远处电梯门打开，几名便衣走进来，径直朝技术科走去。有人低声说着什么，提到“封锁外传渠道”“紧急溯源”。
她缓缓抬起手，摸了摸胸前空荡的位置。那里原本别着警徽。
手机再次震动。一条新消息跳出来：
“张宇请求单独谈话，地点：禁闭室B3，时间：今晚八点。备注：仅限一人前往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，指尖划过屏幕。
窗外天色渐暗，警局顶层的灯一盏盏亮起，映在玻璃上，像一片片燃烧的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