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睁开眼的时候,手腕被金属环扣在冰冷的台面上。她动了动手臂,传来轻微的刺痛,像是针头还扎在皮肤里。头顶的灯是白的,照得人睁不开眼,耳边却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:“倒计时一百八十秒。目标:饭馆、刑警队、福利院。”
她猛地一颤,视线终于聚焦。
胸前贴着三个装置,红灯一闪一闪,像心跳,又像催命的鼓点。每个屏幕上都标着地址——她认得那串数字,那是大姐每天开门前核对的门牌号,是二姐执勤签到的位置,是她曾经教孩子们画画的地方。
玻璃墙外,阿辉站在控制台后,手里握着一个遥控器。他穿着黑色夹克,脸上没有笑,也没有怒,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。
“你醒了。”他说,“正好赶得上做选择。”
她喉咙发干,“什么选择?”
“救一个。”他抬手点了点屏幕,“或者全毁。三分钟后,这三个地方都会炸。你只能解除一个炸弹的密码。”
她盯着他,“你疯了?那些地方有那么多人……”
“可你更清楚,”他打断她,“她们也在里面。你大姐在饭馆熬汤,你二姐在警局查案,那些孩子在画画。选一个活下来的,其余两个,连灰都不会剩下。”
她咬住嘴唇,手指用力抠着金属环边缘。脑子里一片乱,可身体却记得一些东西——小时候母亲教她们藏钥匙的方式,按住额头三秒,再往左划一下。她说,最要紧的东西,要藏在心里最热乎的地方。
屏幕忽然闪了。
每块面板上,浮现出一张照片。像素模糊,颜色泛黄,却是她从未忘记的画面:三姐妹站在辣椒田边,手拉着手,中间那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正冲着镜头笑。那是她,五岁那年。
她呼吸一顿。
阿辉冷笑,“别指望巧合。我知道你记不住密码,所以我给你提示——亲情,是最不牢靠的东西。它让人软弱,让人犹豫,最后什么都保不住。”
她没说话,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合影。
母亲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:“咱家的东西,密码都是心里最热乎的那一下。”
她闭了下眼,再睁开时,手指慢慢抬起,伸向中央控制屏。她没有输入数字,也没有按任何按键,而是用指尖,在三人合影中,轻轻按住了自己额头的位置。
三秒。
然后,往左一划。
系统发出一声轻响。
红灯开始变缓,闪烁频率降低。倒计时跳到九十秒时,第一盏绿灯亮起;六十秒时,第二盏亮起;最后一盏,在十秒时稳稳点亮。
“嘀——解除完成。”
阿辉脸色骤变,猛拍控制台,“不可能!这密码不在系统记录里!你怎么可能知道?”
她缓缓放下手,掌心全是汗,声音却稳了下来:“你不知道的事多了。比如,我妈教我们藏钥匙的时候,从不说为什么。她说,有些事不用讲明白,只要记住就行。”
他瞪着她,眼神从震惊转为愤怒,一把抓起遥控器就要按下强制引爆键。
可就在他手指落下的瞬间,控制台黑了。
警报声骤然响起,红色灯光疯狂旋转。广播里传出冰冷女声:“自毁程序启动,电力系统即将关闭,所有通道封锁。”
“谁干的?”他吼着去拉闸门开关,却发现整个控制室已被锁死。
宋晚妹靠着台子慢慢坐起来,手臂上的针头脱落,血珠顺着皮肤滑下来。她看着屏幕上那张静止的合影,嘴唇微微动了动,像是在念什么名字。
通风口开始冒烟。
起初只是淡淡的白雾,几秒后变成了灰黑色,一股焦味钻进鼻腔。她抬头看天花板,裂缝里透出一点橙光,像是地下管道烧了起来。
“你想毁掉一切。”她望着玻璃后的男人,“可你忘了,我们不是你手里随便能捏碎的东西。”
他转过身,喘着气,“你以为你赢了?这只是开始。就算今天没炸,明天也会有人继续这个计划。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答案,而答案,总会被人拿去用。”
她没反驳,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那上面还有小时候被辣椒刺划破的旧痕,也有戒毒时抓挠留下的疤痕。它们都在提醒她——她活下来了,不是因为谁施舍,是因为她一次次选择了不放手。
火光从墙角蔓延过来,照亮了控制台底部的一条缝隙。她看见那里卡着一张纸片,半截露在外面,像是匆忙塞进去又被遗忘的。
她挣扎着挪过去,用指甲勾了出来。
是一张明信片。
背面写着一行字:“给最小的女儿:妈妈没能陪你长大,但每次看到辣椒开花,都觉得你在笑。”
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病中写的。正面印着一片田野,红艳艳的辣椒挂满枝头,远处有三个小人影手拉着手。
她攥紧了它。
阿辉还在砸门,喊着外面的人回应。可没人来。整栋建筑都在震动,电线噼啪作响,火舌顺着线路往上爬。
她靠着墙坐好,把明信片贴在胸口,闭了下眼。
再睁开时,目光落在控制台角落的一个按钮上。标签已经磨损,只剩半个字:“应……”。她记得这种设计,医院急救室见过类似的——应急电源手动释放。
她拖着身子爬过去,手指探进烧烫的机箱缝隙,找到了那个按钮。
按下去之前,她回头看了一眼镜子。
阿辉也正看着她,眼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得意,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慌乱。
她轻轻说了句:“我不是你的实验品。我是我妈妈的女儿。”
然后,她用力按下按钮。
嗡——
短暂的黑暗后,应急灯亮起微弱的蓝光。主屏幕闪了一下,显示出一段文字:“备用系统激活,监控已重启,信号发送中。”
阿辉扑到屏幕前,想切断传输,却发现数据流已经不可逆地向外扩散。
“你做了什么?”他回头嘶吼。
她靠着墙,喘着气,“我把这里的一切,发给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人。包括你刚才说的话,你做的决定,还有……这张明信片。”
火势更大了,浓烟灌满了房间。她听见远处传来闷响,不知是墙体倒塌还是管道爆炸。但她没有闭眼。
她抬起头,看着天花板裂开的一道缝。
透过烟尘,仿佛能看到天光。
她的手慢慢伸进口袋,摸到了一枚小小的金属扣。那是大姐修饭馆门锁时给她的小玩意儿,说是可以当护身符。她一直带着。
现在,她把它放在掌心,握紧。
火焰卷过地面,逼近控制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