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，操场边缘的灯光把人影拉得很长。宋晨曦站在队列第三排，肩背挺直，呼吸均匀。五公里负重跑刚结束，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来，在警训服领口留下一圈深色痕迹。
她没去擦，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。六点零七分。比昨天快了三秒。
集合哨响之前，她在宿舍床头贴了张便签纸，上面写着：“不是放弃，是延迟。”字迹工整，像她每天早起叠好的被子。那枚原本该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铁皮盒里，压在《警务战术手册》下面。盒子盖得严实，连缝隙都没露。
教官开始点名。轮到她时，声音干脆利落，“到！”没有迟疑，也没有多余动作。
上午的体能测试进行到一半，张宇发来一条消息：“订婚的事，等你安排。”她瞄了一眼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两秒，又放下。训练场不允许带手机，她只是趁着休息间隙偷偷看了一眼。消息没回，手机重新塞进抽屉，锁好。
下午两点，战术演练开始。模拟劫持人质场景，指令下达后，她作为突击小组副指挥，带着队员低姿匍匐接近目标房门。塑胶地面粗糙，膝盖蹭过时有些发烫。爆破瞬间，她第一个突入，枪口稳稳锁定屋内假想目标，三秒内完成识别与控制。
“动作干净。”教官站在门口点评，“但破门前提前抬枪半秒，暴露风险。”
她站回队列，没辩解。确实走神了。那一瞬脑子里闪过的，是昨晚视频里张宇说的话：“等你毕业，我们重新定日子。”语气平静，却让她胸口闷了一下。
演练结束回看录像时，她主动申请调取全程记录。训练室没人，她坐在电脑前，一帧一帧回放。第七遍时，终于看清自己抬枪的时机——确实在炸药引爆前就做出了反应。
傍晚总结会上，她站起来汇报：“我在行动前出现了预判偏差，原因是个人情绪干扰。建议增加心理干扰应对训练模块，帮助学员在高压下保持判断力。”
教官沉默几秒，点头：“采纳。下周试行。”
其他学员陆续离开训练楼，她留在操场边的长椅上，掏出手机翻相册。最上面是一张去年中秋的照片，江边夜景，张宇笑着把月饼塞进她嘴里。那时他还没进专案组，她也还在工厂流水线打工。两人穿着便装，背景是灯火通明的桥。
照片里的笑容很真，不像现在这样，总藏着一点克制。
手机震动。新消息来自张宇：“我知道你不轻易说累，但别忘了，我也在陪你扛。”
她盯着这行字很久。手指悬在键盘上，想打一句“辛苦你了”，又觉得太生分；想回个表情，又怕轻浮。最后只按下一个“嗯”。
风吹过来，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。她把手机倒扣在膝上，抬头看向警校主楼顶端的探照灯。光束划破夜空，笔直地射向远处，像一道不会弯曲的线。
她站起身，拍去裤腿上的灰尘，朝宿舍楼走去。
进门时顺手拉开抽屉，确认铁皮盒还在原位。转身换下训练服，挂上衣架。镜子里的人短发利落，肩章分明，眼神清亮。
夜里九点，宿舍熄灯。她躺在床上，听见隔壁床翻身的声音。闭上眼，脑海里浮现的是今早集合时的口号声，还有张宇最后那条消息。
她没再看手机。
第二天清晨五点四十五分，闹钟还没响，她已经坐起。穿好训练服，系紧鞋带，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。
操场上已有不少人影。她走到昨天的位置站定，活动肩颈。天边刚泛白，空气微冷。
教官拎着记录本走来，翻到她的名字，“今天加训一组障碍突破，你带头。”
“是。”
她没问为什么，也没提昨天的表现。接过任务就去做。
六道障碍依次排开：矮墙、独木桥、铁丝网、高台跳箱、攀爬绳、平衡杆。她第一个冲上去，动作连贯，落地稳健。翻越铁丝网时，左手肘蹭到边缘，火辣一下，但她没停，继续往前。
最后一项是十米冲刺。她冲过终点线时，听见教官说：“比标准快十二秒。”
她喘着气站定，抬手抹了把汗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加训吗？”教官问。
她摇头。
“因为你昨天那个失误，不是技术问题。”教官看着她，“是你心里有事。”
她没说话。
“我可以不管，也可以现在就让你退出。”教官顿了顿，“但我看你加练格斗分解动作到晚上八点，也知道你写了改进报告。说明你知道错在哪，也在改。”
她抬起头。
“所以今天这一组，是你自己选的路。”教官合上本子，“接下来怎么走，你自己决定。”
她敬了个礼，“明白。”
晨光渐渐铺满操场。新的一轮训练即将开始。
她站在起跑线后，调整呼吸。
对讲机突然响起，教官接起来听了几句，回头喊她的名字：“集训计划有调整，明天起新增夜间实战科目，全体准备。”
她点头应下。
旁边的学员小声嘀咕：“又要推迟了吧？”
她没听清，也没问。只是默默把袖口拉好，重新站正。
太阳完全升起时，第一波热浪袭来。她解开外衣拉链，露出里面的作训编号。
午休时间，她去了趟医务室。医生看了看她肘部的擦伤，涂了点药膏。“不严重，注意别感染就行。”
她点头谢过，走出门时碰见张宇从楼梯上来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路过。”他说，“听说你们这两天加训，顺道看看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我查了课表。”他笑了笑，“还能怎么知道。”
她没笑，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“我不是来打扰你的。”他说，“就是想告诉你，我不急。”
她抬头看他。
“你说延迟，我就等。”他说，“你说几年，我就几年。”
她喉咙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伸出手，指尖碰到她受伤的胳膊，动作很轻。“疼吗？”
“不疼。”她说。
他收回手，点点头，“那你继续练。我在楼下等你吃完午饭再走。”
她没拦他，也没让他走。两人并肩往食堂方向走，脚步一致，距离适中。
饭后回到训练场，她接到通知：今晚七点，第一次夜间实战演练，全员着装待命。
她回到宿舍，打开铁皮盒，取出戒指看了一眼。银圈在光线下泛着淡淡光泽。她没戴，也没放回去，而是握在掌心站了几秒。
然后合上盒盖，锁进抽屉。
晚上六点五十分，她站在操场列队区，检查装备。对讲机、战术手电、防弹背心、通讯频率一一确认。
张宇的消息在这时进来：“注意安全。”
她按下回复键，打出两个字：“放心。”
发送前，又删掉。
夜幕彻底降临，探照灯亮起，扫过整个训练场。
教官一声令下，所有人进入待命状态。
她站在突击小组首位，耳机里传来倒计时。
“三、二、一，行动。”
她率先跃出掩体，冲向第一个目标点。
月光照在塑胶跑道上，映出一串快速移动的身影。
她跑在最前面，脚步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