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,宋晨光正坐在床沿。她盯着那条刚发出的信息,指尖还停在发送键上,仿佛怕它再跳回来。几秒后,对方头像旁的小字变成了“已读”,却迟迟没有回复。
她没起身,也没放下手机,只是把腿边的账本往里推了推,腾出一点地方。窗外已经安静下来,楼下收摊的声音也结束了。房间里只剩下冰箱运作时低沉的嗡鸣。
直到凌晨一点十七分,李阳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她接得很快,声音压着,“你看到我发的那条消息了吗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“看到了。”
“是真的吗?”她问。
李阳没立刻回答。背景音很空,像是站在楼道里,脚步声远去之后,他才开口:“是。三十万,私人借的,为了给她治病。医院催款那天,我跪着求人周转过五万,后来东拼西凑,三年还清。”
宋晨光喉咙动了一下,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我不想让你知道那段日子。”他的声音低下去,“不是怕你不接受钱,是怕你不认识我——那个连老婆都救不了、只能低声下气求人的我。”
她闭了闭眼。脑海里浮现出前妻站在巷子里的样子,平静得近乎疏离。她说的每一句,原来都不是威胁,而是提醒。
第二天中午,她在饭馆后厨找到李阳。他正在切姜末,刀落得稳,节奏不乱。见她进来,手顿了一下,又继续。
“我想当面听你说一遍。”她说。
他放下刀,围裙带子松了一边,随手拉了拉。“我说的都是真的。还款记录在我老家抽屉里,医院缴费单也在。你要看,我可以拿给你。”
“我不需要看。”她摇头,“我相信你没骗我。”
可话出口,她自己都觉得轻。信他说的是真话,不代表心里那道坎就平了。她想起母亲说的“退一步”,想起大伯讲的“成全”,可她现在站在这里,不是为了成全谁,是要弄清楚自己还能不能往前走。
“你瞒了这么久,”她声音低了些,“是不是觉得,这种事,提都不该提?”
李阳抬起头,眼神有点涩,“我不是觉得不该提,是不知道怎么提。每次想说,话到嘴边又咽回去。怕说了,你就觉得我负担重,怕你觉得我过去太狼狈,配不上你现在的生活。”
她看着他。这个男人平时话不多,炒菜时总爱哼两句老歌,忙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。她记得有次暴雨天,他冒雨骑车去给一个老顾客送宵夜,回来时鞋里全是水,笑着说“人家等着呢,不能耽误”。
可这样一个人,曾经跪着借钱,被人堵门追债,一声都不敢吭。
她忽然明白,他藏住的不是债务,是尊严被碾碎的过程。
傍晚时分,她独自去了饭馆后面的小院。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洗过的工服,在风里轻轻晃。她搬了个小凳坐下,翻出手机相册。
一张张滑过去:选婚礼场地那天,他蹲在地上量桌距,眉头皱成一团;试菜时偷偷舀了一勺汤喂她,被烫得直哈气还笑;还有一次她发烧,他守到凌晨三点,煮了白粥放凉了才让她喝。
这些事没一件轰轰烈烈,但都在一点点堆成她想要的日子。
她回到厨房时,李阳还在刷灶台。背影宽厚,肩膀微微塌着,像是累了一整天。她走过去,把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上。
他转过身,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。
“我想通了。”她说,“你不想说,是因为在乎。可我也希望,以后不管多难的事,咱们都能一起扛。”
他眼眶一下子红了,嘴唇动了动,最后只用力点了点头。
婚礼定在三天后。
当天早上七点,宋晨光已经在化妆间坐着。镜子里的人穿着婚纱,头纱垂落,妆容精致却不张扬。妹妹们帮她整理裙摆,嘴里说着吉利话。她笑了笑,没多说话,只是反复检查包里的东西——身份证、戒指、还有那张李阳亲手写的誓词草稿。
仪式开始前十分钟,宾客陆续入座。音乐响起,灯光调暗,主持人走上台。
就在司仪准备宣布仪式开始时,宋晨光透过头纱的缝隙,看见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,有人缓缓坐下。
是她。
前妻穿着一条素色长裙,头发简单挽起,脸上没有浓妆,也没有刻意回避视线。她只是安静地坐着,目光落在台上,像是来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演出。
宋晨光的手指收紧,捧花边缘硌着掌心。心跳猛地沉下去,又一下下撞上来。
主持人察觉异样,靠近她耳边低声问:“还要继续吗?”
全场静了下来。
她没看李阳,也没看向那个女人。她只是站着,呼吸慢慢压下来,像要把所有纷乱都按回心底。
然后她抬起手,轻轻掀开头纱一角。
动作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她望着李阳,声音不高,却清晰传到场内每个角落:“我需要一分钟。”
他站在那里,脸色有些白,但没动。
“你说过,这是一辈子的事。”她继续说,“所以现在,我要确定,是我想要的那一种一辈子。”
话音落下,她仍站在原地,既没有向前迈步,也没有后退。
李阳看着她,喉结动了动,终于开口:“我等你。”
她没回应,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捧花。花瓣边缘有一点折痕,是刚才握得太紧留下的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抬眼望向宾客席。
那个女人依旧坐着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神情平静。她没有哭,也没有离开,就像只是来完成一个未尽的仪式。
宋晨光的目光重新落回李阳脸上。他眼里有忐忑,有期待,也有她熟悉的那种笨拙的真诚。
她动了动脚尖,鞋跟轻轻点地。
然后,她抬起右脚,往前挪了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