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援艇撞开浪头,靠上码头时发出一声闷响。宋晚妹第一个跳下船,膝盖一软差点跪地,她撑住岸边的水泥墩站稳,怀里始终紧紧抱着那只旧玩具熊。
李阳跟下来,伸手扶她,她没说话,只是把熊往胸口压得更紧了些。
临时指挥车停在码头尽头,车灯还亮着,映出里面坐着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,正低头调试设备。李阳快步走过去:“老陈,东西带来了。”
那人抬头,点点头,没多问。他接过宋晚妹递来的玩具熊,放在操作台上,用镊子轻轻拨动右眼。金属小盖弹开,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滑落进托盘。
“这种封装方式,是军用级防震设计。”他边说边接入读取仪,“二十年前能接触到这技术的,不会是普通人。”
屏幕亮起,画面抖了几下,终于清晰。
一片荒山,推土机正在平整坡地。镜头晃动,像是藏在树丛里的摄像机拍下的。远处,几个工人抬着金属箱走进岩洞,门框上方刻着“X-7生物观测站”几个字,时间水印显示:2003年4月12日。
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站在高处指挥,侧脸被树枝遮了一半,但那轮廓让宋晚妹呼吸一滞。
“是他……政要。”她声音发干。
画面切换,一间实验室内部。玻璃舱里躺着孩子,头上连着导线,墙上投影着复杂的光点图。有个女研究员在记录数据,翻页时,文件角落露出一行小字:“星图追踪计划·第一阶段”。
老陈放大图像,在键盘上敲了几下。“这个星图模型……不是天文坐标。它和地理信息重叠后,轨迹走向很奇怪。”
他调出地图界面,将观测站位置标为原点,接着输入十几个地点——沼洼村小学、城西废品站、夜市大排档、饭馆后巷……
光点自动连接,形成螺旋状图案,中心落在一棵古树的位置。
“这是……我们小时候常去的老槐树?”宋晚妹盯着屏幕。
老陈点头:“系统识别出这是三个人的成长路径叠加模型。你们每一个居住过的地址,都被标记并纳入计算。这不是巧合。”
李阳蹲在屏幕前,手指顺着线路滑动。“他们从那时候就开始记了?你上学的路线,晨曦打工的厂子,晚妹住过的出租屋……全都在这里面。”
没人接话。空气像凝住了。
宋晚妹忽然想起什么,猛地站起来。“朵朵最后一次见我,说的是‘姐姐,熊哭了’。”
她抓回玩具熊,翻过来仔细看。左眼下方有一道极细的划痕,像是泪痕。她用指甲抠了抠,塑料壳松动了一下。
“这里不对劲。”她说。
老陈拿过放大镜,观察片刻:“这不是出厂痕迹。有人重新封过胶,而且用了两种不同的黏合剂。”
他取出工具,小心拆开熊头内层。棉絮被掏出来后,底部露出一个小凹槽,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三个小女孩站在老槐树下,手拉着手,笑得灿烂。照片背面写着日期:2005年清明。
“那是我们全家唯一一张合影。”宋晚妹嗓音颤抖,“拍完第二天,爸妈就出了车祸。”
老陈把照片扫描进系统,对比星图数据。几秒后,警报声响起。
“照片边缘有隐形编码!”他迅速解析,“是一组坐标修正值,补全了星图缺失的最后一环。”
屏幕上,原本模糊的中心区域骤然清晰。一道地下通道从老槐树根部延伸而出,通往深处,标注着“S-3接入点”。
“他们知道我们会回来。”李阳低声说,“这条路,是给我们准备的。”
宋晚妹攥紧照片,指节发白。她抬头看向李阳:“回去吧。现在就回村。”
车在夜里疾驰,山路颠簸。宋晚妹靠着车窗,一直没说话。她闭着眼,可脑海里全是画面——阿辉递给她第一颗药丸时的笑容,朵朵在校门口挥手的样子,还有那棵老槐树,枝干扭曲如蛇。
到了村口,天还没亮。村子静得出奇,连狗叫都没有。
老槐树矗立在空地中央,树皮皲裂,树根盘踞地面,像一张张开的手掌。李阳提着工具袋走过去,用铁锹铲开表层泥土。
“这儿土质不一样。”他蹲下摸了摸,“下面是空的。”
三人合力清理,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,边缘有铰链,中间刻着蛇形图腾,下面是一行编号:S-3。
“和金库里保险柜上的标记一样。”宋晚妹喃喃。
李阳抽出菜刀,插进缝隙撬动。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板子缓缓掀开,一股冷风从下面涌出,带着陈年的潮气和某种说不清的金属味。
一道铁梯向下延伸,淹没在黑暗里。
老陈打开便携灯,光束照进去,只能看到前十级台阶,再往下就被阴影吞没了。
“不能贸然下去。”他说,“空气状况不明,结构也可能不稳定。”
宋晚妹已经走到边缘。她看着那片黑暗,心跳越来越快。
“我下去。”她说。
“不行!”李阳一把拦住她,“你现在状态不对,谁知道下面有没有陷阱?”
“可那是朵朵可能去过的地方。”她转头看他,眼睛红了,“她叫我姐姐,最后一句话是‘熊哭了’。这不是玩具,是提醒。她早就知道有人在看着我们,一直在记录我们走过的每一步。”
李阳沉默了几秒,摘下身上的对讲机塞给她:“带上这个。我在上面守着,有任何动静立刻喊。”
她点头,接过对讲机,又从包里拿出那张合影,塞进衣服内袋。
她踩上第一级台阶,铁梯轻微晃动。灯光照在脚下,锈粉簌簌落下。
走到第五级,她停下。
墙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,歪歪扭扭写着:“晨曦到此一游——2006.5.3”。
她伸手抚过那行字,指尖微微发抖。
再往下,另一面墙上出现了更多痕迹——“晨光拾柴处”,“晚妹藏糖地”,都是她们小时候留下的记号。
“他们连这个都记下来了?”她低声说。
对讲机传来李阳的声音:“你还好吗?”
“我还好。”她继续往下走,“这些字……是我们小时候刻的。他们把我们的童年,全都搬进了地下。”
地面越来越冷。空气变得厚重,呼吸都有些吃力。
突然,脚下一沉,整块阶梯轻微下陷。
她立刻停住,不敢动。
头顶传来金属咬合的声响,像是机关启动。
“别动!”老陈在上面喊,“压力板触发了!等我们想办法固定结构!”
她僵在原地,脚不敢抬起,也不敢放下。
就在这时,耳边响起细微的滴答声。
来自胸口。
她拉开衣领,看见贴在锁骨下方的一块微型装置正在闪烁红光——那是上次从毒贩据点带出来的追踪贴片,本以为失效了,现在却重新激活。
“他们还能监控我?”她心头一紧。
对讲机里,李阳的声音变了:“晚妹,快上来!信号源暴露了!”
她抬头,想回答,却发现喉咙发紧。
黑暗中,前方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慢慢靠近。
她屏住呼吸。
灯光照不到那么远,但她能感觉到,那个影子已经站在了通道尽头。
一滴水从上方落下,砸在她的额头上,凉得刺骨。
她没有擦,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暗。
脚步声停了。
一个声音响起,低而平稳:
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