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阳把红绸叠成方正的一块，放进柜子最下层。他没锁抽屉，只是轻轻推回去，像是留个念想。病房里安静下来，只有宋晨光均匀的呼吸声。她闭着眼，但嘴角微微翘着，像是还听着那首歌。
宋晚妹坐在床边，手机屏幕亮着，是孩子们发来的语音。一个女孩脆生生地说：“老师，我们画了辣椒树，护士姐姐说可以送去医院。”另一个孩子抢着喊：“警徽要画在根上！因为警察姐姐保护我们！”她一条条放给大姐听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却藏不住笑意。
门被推开时，护士抱着一个手工相框走了进来。木框边缘有些毛刺，显然是孩子们自己打磨的。画纸上，一棵辣椒树从泥土中蜿蜒而出，枝干粗壮，缠绕着一枚警徽。果实不是寻常模样，顶端尖锐如针管，可裂开的口子里，却盛开着鲜红的花。背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：“姐姐的血是辣的，我们的命是甜的。”
宋晨曦接过画，手指在纸面停顿了一瞬。她没多说，转身对门口的技术员点头。那人立刻拿出检测仪，贴在画背扫描。绿灯闪了几下，突然转红。屏幕显示：**微型信号源，持续发射，坐标境外**。
“芯片藏在夹层。”技术员低声说，“功率很低，应该是被动触发式追踪。”
宋晨曦没动，也没让人拆。她把画轻轻放在桌上，目光落在那枚被根系包裹的警徽上。过了几秒，她说：“不切断信号。让他们知道，我们在接收。”
李阳端着保温桶从厨房回来，听见这句话，手顿了一下。他没问，只是把新炖的辣子鸡盛出来，油亮却不呛鼻。这回的辣椒颜色柔和，像是被阳光晒透的红布。他舀了一勺，吹了两下，送到宋晨光嘴边。
她睁开眼，慢慢咽下，喉咙动了动。“暖。”她说，“像小时候晒完被子，钻进去那一瞬间。”
宋晚妹伸手摸了摸画纸上的辣椒花。“我明天想回去看看他们。”她说，“新饭馆快装修好了，我想带几个大点的孩子来认认灶台，告诉他们，辣子鸡是怎么救人的。”
宋晨曦看着她，点了点头。“你去吧。”她说，“我让队里派个人跟着。”
“不用。”宋晚妹摇头，“我现在不怕了。他们需要我，我也需要他们。”
话音刚落，桌上的平板震动起来。国际刑警的加密频道接通，画面里是一间审讯室。阿辉坐在铁椅上，脸上有血，嘴角却往上扯。他抬起被铐住的手，指了指摄像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你们逃不过基因的诅咒。”
视频只有十几秒，自动停止播放。
病房里没人说话。李阳把空碗收走，动作很轻。宋晨光的手慢慢抬起来，抓住床单一角。她的指节泛白，但呼吸依旧平稳。
宋晨曦站起身，走到窗边。她从内袋掏出那枚旧警徽，翻过来，用随身的小刀在背面刻了一个字——“永”。刀尖划过金属，发出细微的响。她停下，又补了一笔，完成“续”字。
她把警徽放回口袋，拿起外套就往外走。
“姐。”宋晚妹叫住她，“你要去哪？”
“队里。”她说，“那个信号不能只看着，得反向追踪。”
“那你……还能回来吗？”
宋晨曦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很静。“只要你们还在，我就回来。”
她走出病房，脚步没停。走廊尽头传来对讲机的声音，有人在汇报境外联络进展。她摘下肩章上的旧编号，换上临时行动代号牌，推开了指挥室的门。
技术人员正在分析信号路径。“源头在东南亚某中转站，但信号跳转频繁，很难锁定最终位置。”他说，“对方可能也在监测我们的反应。”
宋晨曦坐到主控位，调出阿辉的审讯记录。“他故意留这个话，就是为了让我们乱。”她说，“但他忘了，我们不是靠数据活着的。”
她打开画作的高清扫描图，放大根部细节。警徽周围，根须交错，其中一根特别粗壮，直通地底。她在图上圈出一点：“这里，信号源嵌入的位置，正好对应戒毒所院子里那棵老辣椒树的方位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孩子们早就被盯上了？”技术员皱眉。
“不是现在，是从一开始。”她声音低下去，“阿辉知道我们会救孩子，所以他把线索埋进孩子的画里——他知道我们不会防备纯真。”
李阳站在病房外，听见了这段通话。他转身回屋，从包里翻出一包种子，是宋晚妹之前给的，说是戒毒所种的第一批解药辣椒苗。他蹲在阳台角落的花盆前，把种子一颗颗埋进去，浇上水。
屋里，宋晨光忽然开口：“小阳。”
他赶紧擦手进来。“在呢。”
“等我好了，咱们把后院也腾出来种辣椒。”她说，“不够的话，租隔壁空地也行。让孩子们轮流来浇水，看它怎么长。”
“好。”他笑，“等开花那天，请全街的人吃饭。”
宋晚妹趴在桌上，盯着画里的注射器果实。她拿起笔，在空白处写下一句话：“我不是你的试验品，我是他们的老师。”写完，她把画重新装好，递给护士：“帮我挂在墙上，正对着大姐的床。”
中午的阳光斜照进来，落在警徽图案上，反射出一道细光，刚好打在宋晨光的手背上。她动了动手指，像是被烫了一下，却又没缩回去。
下午三点，指挥室收到新消息：境外信号活动频率提升，疑似准备转移。宋晨曦下令启动备用通道，模拟接收到虚假反馈信息，诱导对方暴露更多节点。
“你在骗他？”技术员问。
“不是骗。”她说，“是让他看见真实——我们没倒，也没躲。”
她低头看表，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。她起身，准备回病房换班。刚走到门口，平板再次震动。这次是视频请求，来自戒毒所幼教班。
接通后，十几个孩子挤在镜头前。领头的女孩举起一幅新画：“我们又画了！这次是三姐妹站在辣椒树下，天上全是星星！”
旁边男孩大声说：“老师说，辣的味道能传很远，坏人闻到了会害怕！”
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讲着，有的说想吃辣子鸡，有的说长大要当警察。宋晚妹接过平板，一个个应着，眼眶发热。
最后一个孩子怯生生地举手：“姐姐，我能抱抱你吗？”
宋晚妹说不出话，只能用力点头。
视频结束前，宋晨曦走近镜头，抬手敬了个礼。孩子们愣了一秒，齐刷刷地举起小手，回了个歪歪扭扭的礼。
她收回手，转身走向门外。风从走廊吹过，掀动她军绿外套的一角。她没拉上拉链，像是急着赶路。
李阳在厨房洗完最后一摞碗，抬头看墙上的钟。他擦干手，从柜子里取出那块红绸，抖开，铺在操作台上。他找来剪刀，比划了一下，开始裁布。
宋晨光睡着了，呼吸深了些。宋晚妹守在一旁，手里攥着一张纸，是她准备给孩子们上的第一堂课教案，标题写着：“辣椒为什么能救人”。
指挥室的屏幕上，信号轨迹仍在跳动。新的中转点浮现，坐标指向南线港口。系统自动标记为高危区域。
宋晨曦站在地图前，手指按在那个红点上。她拿起对讲机，声音平稳：“通知边检组，加强十四至十七号码头巡查。目标可能携带生物样本出境。”
她放下设备，披上外套准备出发。路过病房时，她停了一下，透过门缝看见大姐躺在床上，妹妹靠着床沿打盹，李阳在远处削苹果。
她没进去，转身走向电梯。
电梯门合上前，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房间。灯光从门缝漏出，像一道不肯熄灭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