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的手指还残留着文件袋边缘的压痕,那道浅白的印子横在食指根部,像一条未愈的旧伤。同一时刻,宋晚妹的指尖正轻轻碰触玻璃盘中那片白色药片。她的手指微微发颤,指甲涂着昨夜新买的亮粉色指甲油,在包厢闪烁的彩灯下泛着微光。
阿辉坐在她身旁,手腕上的金表折射出细碎的光。他端起酒杯,将药片轻轻投入琥珀色的液体里,轻轻晃动。“喝下去,”他说,“今晚你就是我的皇后。”
宋晚妹盯着杯中旋转的药片,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。她想起白天在大排档,客人把筷子摔在桌上,嫌她上菜慢,嫌她围裙油渍太多。她想起大姐宋晨光总说“省着点花”,二姐宋晨曦劝她别总往酒吧跑。可她们不懂,她不想再穿那件沾满油烟的围裙,不想再被人用眼角斜视。
她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。
药片滑过喉咙的瞬间,一股热流从胃里炸开。她低头看手,指尖像被电流穿过,麻得发烫。心跳突然加快,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。她想说话,却发现舌头僵硬,嘴唇发干。
“感觉到了吗?”阿辉凑近她耳边,声音像从水底传来。
她点头,又摇头。灯光开始旋转,不再是简单的红蓝绿光,而是化作一片片飞舞的金箔,从天花板洒落。墙壁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水晶般的透明屏障,映出无数个她——穿着亮片长裙,披着羽毛披肩,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。她看见自己站在舞台中央,聚光灯打在身上,台下掌声雷动。
“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。”阿辉搂住她的肩。
她笑了,笑得眼泪涌出。她扑进他怀里,声音发抖:“我从来没人这样对我……没人觉得我好看,没人愿意给我这些东西……”
阿辉轻拍她的背,嘴角扬起。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打开前置摄像头,假装自拍。镜头里,宋晚妹眼神涣散,脸颊潮红,嘴唇不停开合,说着听不清的话。她依偎在他肩头,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小鸟。
他没告诉她,这药叫摇头丸。
他也没说,第一次用的人,最容易上瘾。
半小时后,药效稍稍退去。宋晚妹靠在沙发上,额头冒汗,胃里翻腾。她想站起来,双腿却软得撑不起身体。她伸手去拿水杯,手抖得洒了一地。
“第一次都这样。”阿辉递来第二杯酒,“再来一口,更舒服。”
她盯着那杯酒,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,像泪。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,她掏出来,屏幕亮起——是宋晨光发来的消息:“今晚回家吃饭吗?”
她看着那行字,手指悬在键盘上方。她想回“不回”,又想说“等会儿”,最终,她按住电源键,屏幕熄灭。
阿辉看着她,笑了。
他把手机收回口袋,顺手把空药片袋揉成一团,塞进西装内袋。他搂紧她,低声说:“晚晚,这是我们的秘密。”
她迷迷糊糊点头,嘴角扬起一丝笑意。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爱,其实交出了第一次失控的夜晚。
——
宋晨光站在灶台前切菜,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很稳。李阳在调酱料,手也没抖。王叔坐在收银台后头喝茶,不知道那份文件已经在他老板的办公桌上摊开,也不知道自己签过的每一笔假账正被一页页翻看。
宋晚妹在包厢沙发上蜷缩着,手臂被抓出几道红痕。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,只记得那场梦般的光亮,和阿辉说的那句“你是我的皇后”。
她不知道,那杯酒里不止有药,还有陷阱。
她更不知道,那段视频,已经存进了阿辉手机的加密文件夹,命名是:“晚妹-第一次”。
——
凌晨一点十七分,酒吧准备打烊。阿辉扶着宋晚妹走出包厢,她的脚步虚浮,头靠在他肩上。走廊灯光昏黄,她的影子拖在墙上,歪斜变形。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阿辉说。
她摇头,声音含糊:“不……不想回家。”
“那去我那儿?”
她没回答,只是抓紧了他的手臂。
他笑了,拦下一辆网约车。司机回头看了一眼,问:“去哪?”
“滨江小区。”阿辉报出地址。
车启动后,宋晚妹靠在后座,眼皮沉重。她看见车窗外的霓虹灯拉成一条条流动的线,像极了包厢里的光。她伸手想去抓,指尖碰到冰冷的车窗。
阿辉低头看她,伸手替她撩开额前的碎发。他的动作轻柔,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物品。
她的手机在包里再次震动,屏幕亮起又熄灭。这次是宋晨曦发来的:“姐说你没回,你没事吧?”
没人看见。
车驶入高架,路灯一盏盏掠过,照亮她半边脸。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笑意,眼神却空洞。
阿辉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刚才录的视频。他放慢速度,反复观看她扑向他、哭诉“从来没人这样对我”的那一段。他放大她的脸,盯着她失神的眼睛,低声说:“晚晚,你已经是我的了。”
——
第二天中午,宋晚妹在陌生的床上醒来。房间很暗,窗帘拉着,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。她头疼欲裂,喉咙干涩。她坐起身,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,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。
床头柜上还有一杯水,和一粒白色药片。
她盯着那药片,记忆断断续续。她记得自己喝了酒,记得灯光很美,记得阿辉说她是皇后。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,也不记得昨晚最后发生了什么。
她拿起药片,闻了闻,没有味道。
门开了,阿辉端着早餐进来。他穿着居家服,看起来干净清爽,像换了一个人。
“醒了?”他把餐盘放在床边,“头疼吗?吃点东西。”
她没动,把药片放回杯沿。
“这是维生素。”他笑着说,“帮你缓解宿醉的。昨晚你喝多了,吐了一次,我照顾你到三点。”
她看着他,想从他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,可他的眼神坦然,语气温柔。
“你……拍我了吗?”她终于问。
“拍?”他愣了一下,随即笑出声,“当然拍了,那么美的你,我不多拍几张?”他掏出手机,翻出几张合影,“你看,这不是你?笑得多好看。”
照片里的她,脸颊泛红,眼神迷离,靠在他怀里,确实像在笑。可那笑容,她自己都不认识。
她没说话。
“晚上还去酒吧吗?”他问,“朋友订了新包厢,比昨晚还大。”
她低头看手,指甲油已经剥落,指尖发白。她想起大排档的围裙,想起姐姐们的脸,想起手机里那条没回的消息。
“我……得上班。”她说。
“就一晚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你值得更好的生活,晚晚。我不像别人,看不起你出身。我要带你去看世界。”
她没抽回手。
——
傍晚六点,大排档准时开张。老板娘站在门口点名,宋晚妹迟到了十分钟。
“又去见那个男的?”老板娘皱眉,“再迟到,扣工资。”
她点头,换上围裙。油腻的布料贴在身上,她突然觉得恶心。
她走进后厨,从包里掏出那粒药片,盯着看了很久。最终,她把它放进嘴里,干咽下去。
药片卡在喉咙,像一块石头。
她端着托盘走出后厨,脚步比往常轻快。客人的抱怨声、油烟味、拥挤的桌子,全都变得遥远。她开始微笑,笑得自然,笑得灿烂。
一个客人多看了她两眼,说:“今天挺精神啊。”
她笑:“是啊,今天特别开心。”
她不知道,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服药。
她也不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再也分不清,什么是真实,什么是幻觉。
她只知道,那种被光包围的感觉,又回来了。
她的手伸进围裙口袋,摸到手机。屏幕亮起,有三通未接来电,两个是宋晨光,一个是宋晨曦。
她按下电源键,关机。
然后她端起下一盘菜,走向喧闹的厅堂。
灯光照在她脸上,她笑得像在发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