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的语音还在耳边回荡，那句“村长办公室有密码本”像一根细针扎进记忆深处。宋晨曦站在祠堂外的土坡上，风从山口吹下来，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。她没动，身后两名队员已经架好热成像仪，屏幕上的红斑持续闪烁——地下确有高温源。
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对讲机，信号格空着。通讯被切断了，和预想的一样。
“绕后封出口。”她低声下令，声音压得极平，“我进偏殿找控制点。”
队员点头，分散行动。她踩着青石台阶走上前廊，木门虚掩，香灰积在门槛边。供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，只是漆面剥落，角落裂了缝。她伸手探入右侧暗格，指尖碰到一本硬壳册子。抽出来时，封面蛇形纹路在昏光下泛出暗红油渍般的光泽。
翻到夹页，一串数字赫然在列：**0724-0918-1103**。
她的生日，大姐的，三妹的。
手指一顿，随即合上账册塞进怀里。她转身走出偏殿，沿着墙根走到通风口旁，电子锁面板蒙着灰。输入密码时，指尖稳得没有一丝抖。
“咔。”
金属板向两侧滑开，露出向下的水泥阶梯。一股浓烈的化学气味顺着通道涌上来，刺得鼻腔发酸。
她刚迈下一阶，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村长提着火把站在门口，背光而立，脸藏在阴影里。他穿着洗旧的中山装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手里那支火把却是新削的松枝，浸过油，烧得噼啪作响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，声音不像记忆中那样温和，反而像砂纸磨过石头，“我就知道你会回来。”
宋晨曦退了一步，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。“地窖里是什么？”
村长没答，只是举高火把，目光扫过她胸前的执法记录仪。“你们三个，一个当厨子，一个进工厂，一个差点死在街角……可你们不知道，十二年前，你们家吃的盐里就掺了东西。”
她心跳猛地一沉。
“那时候你才十二岁。”村长低笑一声，“你娘总说‘我家姑娘聪明’，可聪明有什么用？这村子轮不到外姓人说话。”
宋晨曦盯着他。“你给全家下毒？”
“不是毒。”他摇头，“是药。让人听话的药。你大姐变得勤快，你娘变得顺从，你爹……后来自己跳了井。”他顿了顿，眼神忽然狂热起来，“可你们居然活下来了，还一个个往外跑。所以这一次，我不再试药了。”
他抬起火把，指向地窖入口。
“这次，我要让整个村子都干净。”
宋晨曦一步跨上前，挡在阶梯口。“里面那些设备，是用来制毒的？”
“不止。”村长冷笑，“你以为那些汇款单是白打的？每一笔钱，都买了原料，也买了命。你查的那些尸体，不过是开始。真正的祭品，早就埋在这下面了。”
她脑中轰地一声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村长忽然抬脚，往地窖方向逼近一步。“十二个孩子，十二年，每年一个。他们不该生在这个姓乱来的家里。他们的骨头，现在就在祭台底下，捧着你们的名字。”
宋晨曦猛地扑上去，一把扣住他持火的手腕。“你疯了！”
火把晃动，火星溅落在她袖口。她用力扭转，对方年纪虽大，力气却不小，两人僵持在入口处。她眼角余光瞥见地窖深处——铁架林立，玻璃反应釜连着管道，几排结晶槽里泛着乳白色液体。而在最内侧的石台上，一具具小小的骸骨整齐排列，每具手中都握着一块刻字木牌。
她认得那种字体。
那是小时候父亲教她们写字用的楷体。
“放开！”村长嘶吼，另一只手猛地甩出，火把边缘擦过引信绳，火花瞬间窜起。
她来不及多想，反手抽出警棍掷出。铁棍划破空气，正中其持火手腕。火把脱手飞出，斜斜砸在湿泥地上，点燃了一堆麻布。
火焰迅速爬升，舔上旁边的溶剂桶。
“撤！”她大喊，转身冲向地窖深处。
队员已开始撤离，她逆着人流奔至祭台前，抓起手机快速拍摄。骸骨、木牌、设备编号……一张张照片上传至加密云盘。最后扫了一眼账册夹层，她顺手将它塞进外套内袋。
刚转身，头顶钢筋发出刺耳的扭曲声。
她拼命往上跑，脚步踏在水泥台阶上咚咚作响。身后火势蔓延，溶剂桶接连爆燃，热浪推着她向前扑。最后一级台阶还没踩实，背后猛然炸开巨响。
气浪掀翻了她。
她在空中失去平衡，左臂撞上断墙边缘，剧痛袭来。身体摔在地上翻滚两圈，她本能地蜷身护住胸口，账册仍在怀中。
祠堂主体在烈焰中塌陷，砖瓦轰然砸落。烟尘冲天而起，遮住了半边天空。
她趴在地上咳了几声，撑着地面想站起来，左臂使不上力。抬头看去，残垣断壁间火光跳跃，像是大地裂开的伤口。
两名队员从烟雾中冲出，架起她往后退。远处传来警笛声，应该是增援到了。
“村长呢？”她问。
“在里面，被落梁砸中，右手骨折，已经铐了。”
她没再说话，只是低头看向怀中的账册。封面焦黑一片，但里面的纸页尚存，那一串生日数字还清晰可见。
她坐在废墟前的土堆上，没走。
风吹散了些许烟尘，露出半截断裂的祠堂匾额，上面“宋氏宗祠”四个字只剩最后一笔斜划。
她把账册放在膝上，手指轻轻抚过烧焦的边缘。
远处山道上扬起一阵尘土，一辆面包车正缓缓驶来，车牌底部有一道月牙形划痕。
车停在百米外，驾驶座的人影没下车，也没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