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曦把台式机屏幕调亮了一格。U盘插进去时发出轻微的“滴”声，她盯着加载条从零爬到百分之百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服袖口的褶皱。监控视频的文件名是“夜市东口_5月15日19:23-19:47”，她点开，画面抖动了几帧，灰绿色的夜市全景铺开，油锅冒烟，人影晃动。
她把播放进度拖到19:30:12。镜头角落，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背对摄像头蹲在烤串摊后，右手伸进塑料筐拿调料。她按下暂停，放大，再放大。右手小指根部空了一截，断口齐整，像是被刀切过。她抽出笔记本，翻到画着时间轴的那页，在“5月15日夜市出现新人”下面划了一道横线，又在旁边写下：“右手小指缺失”。
手机震动。晨光发来消息：“招牌设计稿改了第三版，字体要再大两号。”
她没回。
手指移到键盘上，重新播放视频。第七秒，男人起身转身，左脚白球鞋踩进一滩积水。她停住，截图，打印。纸张从打印机吐出来时还带着温热，她把它铺在桌上，用镇纸压住四角。
第二天中午，她请了半小时假。工厂流水线的轰鸣刚停，她就抓起包往外走。保安在门口喊她名字，她回头应了一声，脚步没停。公交坐到夜市东口，她站在炒粉摊前，把打印的照片递过去：“阿姨，见过这个人吗？”
老板娘铲子在锅里刮出刺耳的声响，眼皮都没抬：“没见过。”
“他常来这儿摆摊，穿花衬衫，右手少一根手指。”
“这儿谁管谁长什么样。”老板娘掀开蒸笼，热气扑上来，模糊了照片上的脸。她把照片还回来，塑料板凳被她一脚踢开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第三个摊主直接挥铲子赶人。她退到路边，手心被纸边划出一道细痕。血珠慢慢渗出来，她没包扎，继续往前走。十二个摊位，十二次摇头。她靠在路灯杆上，撕开创可贴，指甲缝里的血已经干了，变成深褐色。
垃圾车刚走，她蹲在桶边翻找。塑料袋、竹签、油纸，她一件件拨开。半截口红躺在角落，蜜桃色，管身印着“L907”。她捏起来，盖子掉了，膏体前端有明显的咬痕——晚妹总爱用牙拧开盖子。
“穿警服还翻垃圾？”
声音从背后传来。她回头，是个穿花衬衫的老太太，正把一串发卡塞进布包。
“想立功想疯啦？”老太太冷笑，目光落在她胸口的警号上，突然一顿，“尾数是三七？”
她点头。
老太太脸色变了：“昨天那个吸毒妹……穿露趾凉鞋，红指甲油，是不是你妹妹？”
她脊背绷直。
“申通巷3号后门，”老太太压低声音，“穿白球鞋的男人，晚上八点后才出现。你别去，那边……”话没说完，远处巡逻车鸣笛声由远及近，老太太猛地抓起布包，盖住所有饰品，转身就走。
那天夜里，她七点四十分到的申通巷。巷子窄，两旁是老式居民楼，窗户大多黑着。3号是一栋三层小楼，后门是卷帘铁皮门，门缝底下透不出光。她蹲在对面墙角，嘴里含着强光手电，鞋底踩过积水，没发出声音。
九点零七分，巷子路灯突然灭了。她抬头，乌云遮住月光。手机电量显示17%，她关掉后台程序，贴着墙往前挪。墙上“办证”两个红字被雨水泡得发胀，下面有一枚高跟鞋印，鞋跟细长，边缘清晰。她掏出尺子比了比，跟晚妹那双露趾凉鞋完全一致。
她蹲下，从门缝往里看。地上散着烟头，墙角堆着几个空饮料瓶。她伸手进去，摸到一张纸。抽出来时，纸被铁皮刮破，只剩半张。抬头医院的logo，下面印着“HIV抗体检测报告”，姓名栏被撕去，结果栏写着“阳性”。
她手一抖，手电光扫过门内。反光镜上，一只白球鞋悬在半空，鞋带垂下来，轻轻晃着。她立刻关掉光源，后背紧贴墙壁，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。屋里没声音，但她能感觉到，有人在门后站着。
她没动。
一分钟，两分钟。
门内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，像是刀片收进刀鞘。接着是脚步，很轻，往里屋走。她慢慢蹲下，从腰侧摸出警校发的记录本，撕下一页，用笔在上面写：“3号后门，HIV阳性报告，白球鞋，反光镜后有人。”折好，塞进袖口。
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。她把U盘重新插进电脑，调出派出所给的另一段监控——夜市主入口的广角镜头。时间轴拉到5月10日晚八点，她看见晚妹的身影出现在画面右下角，穿露趾凉鞋，红指甲油，手里拎着塑料袋。七秒后，一个穿白球鞋的男人从烤鱿鱼摊后走出来，右手插在裤兜里，左手拿着一瓶水。两人在垃圾桶旁停下，男人把水递过去，晚妹接过，喝了一口，摇头，把水还回去。
她暂停，放大男人左手。虎口处有一道旧疤，横向，约两厘米长。她记下来。
第二天中午，她提前下班，直奔晨光的新铺子。大姐正蹲在门口，手里拿着卷尺，比划着招牌要挂的位置。水泥地上摊着几张设计稿，铅笔在纸上划出修改线。
“姐。”
晨光抬头，卷尺“啪”地弹回金属盒。
“晚妹可能染毒了。”
她把打印的监控截图铺在水泥地上。照片里，穿白球鞋的男人背对镜头，晚妹站在他旁边，手指涂着鲜红的指甲油，正接过一瓶水。
晨光盯着照片，手指慢慢收紧。她突然伸手，指着男人左手腕外侧：“这儿，袖口往下一点。”
宋晨曦凑近。
“虎口有疤。”晨光声音很稳，“去年冬天，夜市发生过一起持刀抢劫，抢的是卖烤肠的王姐。那人左手有刀疤，被保安追到巷子口，跑了。警方发过协查，但没抓到。”
宋晨曦心跳加快。
“李阳认识一个做私家侦探的，”晨光说着，从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，上面写着一串号码，“以前帮饭馆找过偷食材的人。”她话没说完，远处传来电钻声，火花从二楼溅下来，打断了对话。
晨光抬头，招牌安装工正站在梯子上打孔。她站起身，把便签纸按在宋晨曦手心，指尖用力：“先别报警。等你确认她在哪儿，再动手。”
宋晨曦点头。
“她要是还在那条巷子，”晨光看着她，眼神没闪，“你一个人，进不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