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亮,宋晨曦站在训练场边沿,耳机里还回荡着大姐的声音。电话是昨天晚上打来的,宋晨光说新菜单上线第一天,午市卖了四十多份套餐,晚市有六桌提前预订,连老刘叔都带人来捧场。她听着,嘴角一直没放下。挂了电话,她在台灯下翻出训练计划表,在“障碍跑”那一栏用力画了个圈。
今早的雾没散尽,地面湿漉漉的。她绑紧鞋带,把背包扣好,深吸一口气进了队列。教官一声令下,所有人冲出去。她起速快,前两道低栏轻松跃过,呼吸节奏稳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不能掉队。警校这一年,她从没让自己落在后头。工厂流水线上的日子教会她,慢一步,就可能被机器甩出去;备考那几个月,她每天只睡五小时,刷完三套题才敢闭眼。她不怕累,怕的是停下来。
第三道栏架前,她助跑几步,抬腿跃起。落地时右脚踩在湿滑的泥面上,脚踝一歪,整个人失去平衡。她本能想用手撑地,可背后的训练包压着双臂,身体一斜,右膝狠狠磕在栏架边缘。剧痛从膝盖炸开,她咬牙想撑起来,腿却不听使唤,整个人跪倒在泥地里。
旁边学员停下脚步,有人喊了声“教官”。她摆摆手,示意自己能行。可当她试着把重量移到右腿,膝盖像被刀扎了一下,整个人又跌坐回去。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,她低头看,右膝已经肿起一块,制服裤绷得发亮。
校医过来检查,手指轻轻按压,她没出声,但呼吸变得急促。教官蹲下身,皱眉问:“能站起来吗?”她点头,双手撑地,咬牙往上抬身。刚站直,右腿一软,整个人又往下坠。她伸手扶住旁边栏架,指节发白,额头抵在金属杆上,喘着气。
“别硬撑。”教官声音低下来,“校医说韧带拉伤,至少两周不能负重训练。你现在要是再试,以后走路都可能跛。”
她没说话,手指还抓着栏架,指节发青。周围学员陆续离开,有人回头看她一眼,没人说话。训练场空下来,只剩她一个人站着,靠着栏架,右腿悬着不敢落地。
中午,她被扶到宿舍。床上铺着薄垫,她坐上去,动作很慢。脱下裤子,膝盖肿得发亮,一碰就疼。她从包里翻出冰袋,贴上去,凉意刺得她吸了口气。手机在床头震动,是张宇发来的消息:“听说你训练出了状况,现在怎么样?”
她盯着屏幕,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。最后只回了两个字:“没事。”发出去后,她把手机扣在床边,仰头看着天花板。屋里安静,只有冰袋融化的声音,滴在盆里,一滴,一滴。
她想起第一次进工厂那天,流水线开动,她跟不上节奏,手忙脚乱。组长骂她“笨”,她没吭声,下班后留下来练了三个小时。后来她成了那条线最快的一个。她也记得报名警校那天,招生老师看她简历,问:“你一个工厂女工,为什么要考警察?”她答:“我想换个活法。”那时候她不知道有多难,只知道不能回头。
现在,她第一次觉得,路可能走不到头。
她低头看着膝盖,肿得发紫,皮肤绷得发亮。她伸手摸了摸,疼得缩回手。脑子里全是教官的话:“以后走路都可能跛。”她闭上眼,眼泪没忍住,顺着脸颊滑下来,掉在床单上,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门被敲了三下。
她没应声。门开了,张宇站在门口,手里抱着一叠纸,穿着训练服,额前还带着汗。他没问她怎么了,径直走进来,把资料放在桌上,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新的冰袋,换下她那袋快化完的。
“我查了警校的伤后恢复流程。”他说,“你这种情况,只要不二次损伤,三周后可以开始轻量复训。”
她抬头看他,“教官说至少两周不能动。”
“两周是静养期。”他坐下,翻开资料,“这里有康复训练的阶段划分。第一周冰敷加被动活动,第二周开始肌肉激活,第三周逐步恢复负重。关键是不能急,也不能彻底躺平。”
她盯着那叠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时间表、动作图解、注意事项。每一页右下角都印着“市警校内部资料”。
“你从哪儿弄的?”
“我表哥以前在特训队,他留的。”他顿了顿,“他也是训练受伤,韧带撕裂。但他不信医嘱,两周后就偷偷归队,结果第二次撕裂,直接退了。”
她没说话。
“你不一样。”他说,“你是我们这届体能进步最快的。教官私下都说,你拼得最狠。可拼不是硬扛。你现在停两周,是为了以后能跑更远。”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边缘。过了很久,她轻声说:“我怕等不了。”
“不是等。”他把资料推到她面前,“是准备。你现在每做一次康复动作,都是在为下一步攒力气。”
她伸手翻了一页,看到一张图解,标注着“仰卧直腿抬高,每日三组,每组十次”。旁边手写加了一句:“动作要慢,感受肌肉发力。”
她抬头看他,“你什么时候写的?”
“昨晚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你不会主动问,所以提前准备了。”
她喉咙动了动,没出声。
他站起身,“我下午还有格斗课,晚点再来看你。资料留着,按上面做,别偷懒。”
她点点头。
他走到门口,又停下,“晨曦。”
她抬头。
“你从工厂考进来,不是靠运气。你现在倒下,不是终点,是调整。别自己先认输。”
门关上,屋里又静下来。她低头看着那叠资料,手指慢慢抚过纸面。冰袋还在膝盖上,凉意渗进皮肤,疼得她微微皱眉。她伸手把资料翻到第一页,拿起笔,在页边空白处写下:“4月21日,晨,开始康复记录。”
她把笔放下,慢慢躺下,右腿悬空,按照图解,试着抬腿。肌肉一紧,膝盖立刻传来刺痛。她咬住下唇,没停,一点一点把腿抬到三十度,坚持了五秒,再缓缓放下。
做完一组,她喘着气,额头冒汗。手指发抖,但没停下。她翻出手机,打开备忘录,输入:“第一组完成,右膝疼痛明显,动作未变形。”
她放下手机,闭眼靠在墙上。屋里只有她的呼吸声。过了几分钟,她再次抬起右腿,动作比刚才慢,但更稳。
窗外,阳光斜照进来,落在桌角那叠资料上,纸页微微发白。她没注意,只盯着天花板,一动不动。
她的右手指搭在床沿,指尖微微发颤,左手慢慢摸到冰袋边缘,重新按回膝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