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。
宋晨光站在后厨门口，手机贴在耳边，听筒里传来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冷静的通报。她一句话没接，只“嗯”了一声，挂了电话，转身就往灶台走。
招牌刚挂上去不到十个小时，雨水顺着“三姐妹辣子鸡”的红漆字往下淌。她抬头看了一眼，脚步没停。
“大姐！”小王从仓库冲出来，手里抱着半袋辣椒，“刚才清点，今早送来的鸡少两斤！我明明验过货的，现在秤上对不上。”
宋晨光眉头一拧，快步走进库房。地上摆着几个空油桶，她弯腰拎起其中一个，晃了晃，轻得不像话。
“这批油什么时候用完的？”她问。
“说是昨天用完的，新油今天下午才到。”小王声音发虚，“可这桶……好像没加满。”
她把桶放下，指尖沾了点残留在桶口的油渍，搓了搓。颜色偏淡，气味也不够浓。她没说话，转身推开厨房门。
李阳正蹲在后巷的下水道口，铁钩刮着堵塞的残渣。污水混着雨水在他脚边打旋，围裙上全是油泥。他抬头看见宋晨光，抹了把脸上的水：“堵得厉害，得清干净再营业。”
她站在屋檐下看了几秒，递过去那个空油桶：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李阳擦了手接过，翻来覆去地看，又闻了闻。“这不是我们订的那批油。”他说，“牌子一样，但密度不对。可能是换过？”
“供应商呢？”
“刚打电话，说送货单上写的是满桶，他们也纳闷。”
宋晨光盯着他：“你有没有见过谁动过后厨的东西？”
李阳摇头：“我一直守着灶，早上炸鸡的时候就觉得油不够香，还以为是辣椒的问题。”
两人沉默了一瞬。小王在旁边低声说：“会不会……有人换了货？”
“不可能。”李阳立刻说，“钥匙只有大姐和我有，监控也没人闯入。”
宋晨光没反驳，只是掏出手机拨通供应商号码。对方说送货员已经回程，要调行车记录得等明天。她收起手机，目光扫过厨房每一个角落——调料架、冰柜、灶台边缘。一切都像昨晚她们关门前的样子，整齐，干净，可偏偏少了两斤鸡肉，多出一桶假油。
她忽然想起什么，快步走到收银台，翻开昨日的账本。一笔凌晨一点十七分的支出引起她的注意：一桶备用油，登记为“自用损耗”，签字栏写着一个潦草的“晚”。
她盯着那行字，手指慢慢收紧。
同一时间，市公安局档案室。
宋晨曦坐在灯下，面前摊开一叠案件照片。新型毒品案结案后，她负责整理全部卷宗。桌上堆满了监控截图、化验报告和嫌疑人笔录。她一页页翻，动作机械，耳朵里还时不时响起那天化工厂爆炸后的嗡鸣。
一张模糊的街拍图停住了她的手。
画面里是个女人背影，戴着黑色鸭舌帽，穿着短款夹克，站在一条窄巷口。时间显示是前天夜里一点十七分，地点标注为“城东新区商业街后巷”——正是“三姐妹辣子鸡”的背面出口。
她放大图片，视线落在那人左耳垂。一颗小小的红痣，在昏暗灯光下仍清晰可见。
她呼吸一顿。
那是宋晚妹从小就有的一颗痣，形状位置从未变过。
她迅速调取周边其他摄像头，终于在另一角度捕捉到侧脸轮廓——低着头，帽子压得很深，但鼻梁的弧度、下巴的线条，和宋晚妹一模一样。
她又查了进出记录。饭馆后门的监控显示，当晚并无开门记录，但垃圾桶被移动过，地面有拖拽痕迹。而店内油料登记表上，恰好有一笔凌晨时段的“损耗”记录。
她盯着屏幕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边缘。
这时，技术科送来一份补充材料：该女子曾在现场逗留二十三分钟，期间曾俯身靠近一辆停靠的厢式货车，疑似交接物品。而那辆车的牌照已被遮挡，至今未追查到去向。
她合上文件夹，站起身，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。
窗外暴雨如注，街上行人寥寥。她撑开伞，走出大楼，雨水立刻打湿了裤脚。她没有回头，径直走向停车场。
路上，她拨通了大姐的电话。
铃声响了很久。
“喂？”宋晨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，背景是炒锅碰撞的响动。
“姐，”宋晨曦开口，声音很平，“你那边，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宋晨光问。
“就是问问。”她顿了顿，“晚妹……最近是不是去过你那儿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“她前两天来过一趟，送了些孩子的画。”宋晨光说，“待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。”
“她有没有进过后厨？或者碰过什么东西？”
“没见她进去……不过账本上有她签的一笔油料损耗，她说帮我整理库存时顺手记的。”宋晨光语气有点迟疑，“你怎么突然问这个？”
宋晨曦没回答。她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面，握紧了方向盘。
“我马上到你那儿。”她说，“有些事，当面说。”
电话挂断。
宋晨光低头看了看账本上的签名，又望向后厨。李阳还在清理排水沟，小王蹲在库房重新盘点食材。一切看似如常，可她心里那根弦，越绷越紧。
她走到灶台前，打开昨夜剩下的辣子鸡残菜，仔细嗅了嗅。香味正常，但入口后舌尖泛起一丝奇怪的涩感，像是油里混了别的东西。
她把菜倒进垃圾桶，拿起手机，翻出宋晚妹前几天发来的照片——一群孩子举着画，笑得灿烂。最后一张是她站在福利院门口，脖子上的疤痕露在衣领外，阳光照在脸上。
那时她以为，一切都过去了。
她放下手机，走到窗边。雨势更大了，街对面的霓虹灯在积水中扭曲变形，像被撕碎的纸片。
车灯由远及近。
一辆警车缓缓停在店门口，车门打开，宋晨曦 stepping out，雨水顺着伞沿滴落。她站在雨中，望着那块发光的招牌，眼神复杂。
她迈步走向大门。
厨房里，宋晨光正把那桶可疑的油倒入检测瓶，准备送去朋友的餐馆化验。李阳擦着手走过来：“要不要先停几天外卖？等查清楚再说。”
她点点头：“先把今天剩下的食材封存。”
话音未落，玻璃门被推开，风裹着雨水吹进来。
宋晨曦站在门口，制服肩章湿了一片。她看着大姐，嘴唇动了动。
“姐，”她说，“我得看看你们这几天的进货单和监控记录。”
宋晨光抬起头，手还按在检测瓶上。
“为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