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压着海面，钻井平台在远处泛着微弱的红光。宋晨曦贴着船舷翻上甲板，指尖触到铁栏时还在发颤。她没停顿，顺着通风口的爬梯往下，一节一节地滑进平台深处。追踪器在口袋里震动，信号断断续续，像是被人故意干扰。
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据点。
机房门半开着，油污从地面裂缝渗出来，在应急灯下泛着暗光。她蹲下身，手指抹过墙角，摸到一道刻痕——歪歪扭扭的“X”，底下画了个圆圈。那是她们小时候在沼洼村玩捉迷藏留下的记号，只有村里几个孩子懂。
心跳猛地沉了一下。
她贴着墙根往里走，走廊尽头有监控屏幕亮着，循环播放着三姐妹的画面：晨光在厨房低头切菜，晚妹抱着玩具熊坐在警局外，还有她自己，在警校训练场上奔跑的身影。画面被剪得很碎，配上冷冰冰的文字：“知情者，终将沉默。”
脚步声从背后传来。
她立刻侧身躲进配电箱后，听见金属靴踏在钢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。那人没停留，径直走向控制室。她等了几秒，猫腰跟了上去。
控制室比想象中安静。中央操作台上摆着一台注射器，针管里是暗红色的液体，像凝固的血。四周屏幕依旧闪着那些旧影像，但角度变了，像是从高处俯拍的偷录。
“你来了。”声音从上方响起。
她抬头，一个男人站在二层平台边缘，穿着黑色作战服，脖子上露出一段纹身——一条盘绕的蛇，蛇眼的位置有个小凸起，像是嵌进了什么东西。
宋晨曦没说话，手慢慢摸向腰间警棍。
“你姐姐做的辣椒酱救不了你。”男人冷笑，“这毒，是你体内芯片激活的钥匙。”
她猛然冲上去，一脚踢翻旁边的金属架。架子砸向控制台，发出巨响，几块屏幕瞬间黑了。趁对方低头避让的瞬间，她跃上台阶，扑了过去。
两人撞在一起，滚倒在操作台下方。拳脚交击的声音混着外面海浪拍打钢架的轰鸣。她肘击对方面部，却被一把抓住手腕，狠狠砸向地面。骨头震得发麻，但她立刻抬腿蹬开，翻身压住对方胸口。
男人喘了口气，突然笑了。
他反手抽出注射器，朝她手臂扎来。她偏头躲开，针尖划破袖子，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。可下一秒，对方用膝盖顶开她的防守，一只手钳住她脖颈，另一只手再次逼近。
针头刺进肩颈时，她咬牙猛地甩头，撞向对方鼻梁。男人闷哼一声松了力，她趁机挣脱，却已经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。
视线开始模糊。
她靠着操作台滑坐在地，呼吸变得沉重。屏幕的光映在脸上，忽明忽暗。男人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伸手去扶衣领。
就在他低头整理的刹那，她拼尽最后力气扑上去，一把扯开他的领口。
一道烧伤疤痕露了出来，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肩膀，扭曲盘结，像一块融化的蜡。形状熟悉得让她浑身发冷——和多年前祠堂爆炸那天，她在火场边缘看到的那个背影，一模一样。
阿强。
那个本该死在火灾里的孩子。
她喉咙发紧，想开口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。身体越来越沉，意识像被海水一点点淹没。
男人低头看了眼被扯坏的衣领，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布片，没有抢回去。他弯腰捡起掉落的注射器，对着灯光看了看剩余的药液，然后轻轻放回操作台。
“你不该回来的。”他说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但既然回来了……就别再走了。”
他转身走向门口，对门外的人说：“带下去，送到底层实验室。她体内的反应，还没开始。”
两名守卫走进来，一人抓起她的胳膊，另一人托住腿。她试图挣扎，可四肢像灌了铅，动弹不得。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衣领碎片，指节发白。
经过监控屏幕时，她眼角扫到最后一帧画面——十二个孩子围坐在桌边，每人面前一碗红油辣面。其中一个女孩抬起手腕，内侧有一道旧疤。
她的呼吸一顿。
记忆猛地撕开一道口子。小时候，村长端来一碗新调的辣酱，说是试验品，让他们几个孩子尝一口。她说不饿，被阿强推了一把：“吃啊，不吃就是不给面子。”
她吃了。
第二天吐了一整天。
那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，现在明白了。
守卫把她抬出控制室，沿着狭窄楼梯往下。空气越来越潮湿，通道两侧开始出现铁笼，里面堆着废弃的实验器材。她努力睁着眼，想记住路线，可视野不断缩小，耳边只剩下嗡鸣。
最后一丝清醒时，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放在一张金属床上。头顶是裸露的管道，滴着水。有人掀开她的衣领，冰凉的手指按在她后颈。
“芯片有反应了。”一个女声说。
“等药效完全发作，再启动读取程序。”男人回答。
她想喊，喊不出声。想动，手指都僵住了。唯有右手，仍蜷缩着，紧紧捏着那块布料。
海浪撞击平台的声音透过钢板传来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像小时候暴雨夜里，屋顶漏水敲打脸盆的节奏。
她终于闭上了眼睛。
金属床边，一滴汗从她额角滑落，顺着太阳穴流下，在冰冷的床面上砸出一个小湿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