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街角，饭馆门口那筐刚卸下的青菜还沾着露水。宋晨光弯腰整理时，手机响了。她没急着接，先把菜搬进屋，才掏出手机。来电显示是宋晚妹。
“姐，今天开店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稳，没有往日的迟疑，“你能来当第一位客人吗？”
宋晨光直起身，抹了把额头的汗：“几点？”
“九点整。”
“行，我带人来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，转身进了后厨。李阳正搅着一锅酱料，抬头看了她一眼：“又有什么事？”
“晚妹的店今天开张。”她说完，从架子上取下两串红辣椒，用麻绳仔细绑成束，“我去趟。”
李阳点点头，没多问。他知道这姐妹三个，谁也不容易。
九点差十分，宋晚妹站在店门口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边缘。小芸在屋里调灯，试了好几次才让光线均匀照在操作台上。
“会不会没人来？”小芸低声问。
宋晚妹没说话，只是把挂在墙上的两张证书又扶正了一次——禁毒志愿者结业证、美甲培训合格证。她们的名字并排印在纸上，像是某种证明。
第一辆公交车到站，车门打开，几个乘客下车。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，脚步顿了顿，还是走开了。
小芸咬了咬嘴唇。
就在这时，街对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宋晨光提着一篮子东西走过来，身后跟着两个穿工服的年轻女孩。
“开门了？”她站在门口，笑着问。
宋晚妹眼眶一下子热了，却只点了点头：“嗯，刚准备好。”
宋晨光把辣椒花束放在柜台上：“辣是味道，也是骨气。你们选的路，我不拦，也信得过。”
两个女孩凑上前看美甲样式，其中一个指着图册上的火焰纹：“这个能做吗？要红色的，像你们家辣子鸡那种红。”
宋晚妹接过图册，指尖轻轻划过图案：“可以，叫‘地狱红’款，怎么样？”
“好听！”女孩笑了，“我要做这个！”
小芸立刻戴上手套，拿出工具。宋晚妹坐到操作椅前，深吸一口气，打开了消毒箱。
过程中，那女孩忽然问：“你手上这些疤……是不是以前受过伤？”
宋晚妹的手微微一顿，指甲油刷尖在皮肤上停了半秒。
小芸接过了话：“我们都走过弯路，但现在是新的开始。”她指了指墙上的证书，“手艺不会骗人，日子也不会。”
女孩安静了几秒，然后说：“我觉得你们挺厉害的。”
第一单做完，女孩举着手机自拍，发了朋友圈。不到半小时，店里来了三拨预约的人。有人专门从城西赶来，说是在网上看到照片，想试试“最火的辣椒美甲”。
中午前，订单排到了下周。
下午两点，街道上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。宋晨曦穿着警服走来，帽子夹在腋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温和。
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：“营业执照贴好了吗？”
宋晚妹赶紧点头：“贴在墙上，消防和卫生都检查过了。”
宋晨曦走到墙边看了一会儿，确认无误，才转过身：“我签过你们的社区评估表，今天站在这儿，不是以姐姐的身份，是以警察的身份告诉所有人——她们已经通过考核，合法经营，值得信任。”
门外有几个路人驻足观望，有人低声议论：“这种人开得了店？别回头又出事。”
宋晨曦听见了，没回头，声音却清楚传出去：“她们在戒毒所里啃馒头活下来的时候，你们在哪？现在站起来了，反倒不配开门做生意？”
人群静了静，没人再说话。
宋晨光这时从饭馆又送来了几杯豆浆，递给等在店里的客人。她看了看时间，对妹妹们说：“该剪彩了吧？”
三人一起动手，在门口拉起红绸。宋晚妹特意找人做了块木牌，上面刻着四个字：“重生·指尖”。红绸横贯其上，随风轻轻晃动。
宋晨曦拿起剪刀，递给她：“你来。”
宋晚妹摇头：“我们一起。”
宋晨光走过来，把手搭在她肩上。三姐妹并排站着，剪刀合拢，红绸应声而落。
有路人拍照，有人说：“这三个女人，一个比一个狠。”
这话传进店里，小芸笑了笑，低头继续整理工具箱。她把一块旧布拿出来，叠得整整齐齐，放进抽屉最底层——那是她在戒毒所时，偷偷塞给宋晚妹擦眼泪的毛巾。
傍晚六点，最后一波客人离开。宋晨光坐在新买的沙发上，翻看员工登记本：“我们饭馆有几个小姑娘想集体来做，下周末行吗？”
“当然行。”宋晚妹说，“我可以设计一套‘厨师手护’套餐，专门给天天洗碗切菜的人保养指甲。”
宋晨曦拄着拐走到窗边，夕阳照进来，落在她的警号牌上。她伸手摸了摸左耳的布条，轻声说：“妈要是看见今天这一幕，该有多高兴。”
屋里一时安静下来。
宋晚妹起身去厨房烧水，路过花盆时停下。那盆绿萝长得茂盛，叶片宽厚，根须从底孔钻出来，缠住了花架的一角。她蹲下，用手轻轻拨开泥土，将一小撮纸灰埋了进去——今早从母亲坟前带回的。
“这次我走自己的路。”她低声说，像是说给地下的母亲听，也像是说给自己。
水开了，她拎起壶回屋。宋晨光正在和小芸商量会员卡的设计，宋晨曦则拿着笔，在营业执照复印件上圈画着什么。
“这里字号可以再大一点。”她说，“名字要让人看得清。”
宋晚妹倒好水，把杯子一个个端过去。四个人围坐着，没人说话，但气氛踏实。
门外天色渐暗，街灯一盏盏亮起。风吹动门楣上的布帘，“重生·指尖”四个字在光影里轻轻摆动。
宋晨光忽然想起什么，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：“这是昨天饭馆新来的服务员拍的，她说要做跟你一样的款式。”
照片上是一双手，指甲涂成渐变的红，末端勾着细金线，像跳动的火苗。
小芸接过看，笑着说：“这设计不错，我们可以收版权费了。”
“你还想收钱？”宋晨光打趣，“先别让客人投诉掉色就行。”
大家都笑了。
宋晚妹走到镜子前，看着里面的自己。手腕上的疤痕依旧明显，但她不再下意识地遮挡。她抬起手，对着灯光看了看，然后轻轻抚平衣袖。
她转身走向操作台，打开工具盒，取出一支新买的指甲油。瓶身通红，标签上写着“烈焰红”。她拧开盖子，刷子蘸满颜色，悬在指尖上方。
灯光落在液体表面，映出一道微光。
她缓缓落下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