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的手指从录音键上移开,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冷白一片。她盯着那枚刚从辣椒标本里取出的芯片,边缘带着细小的金属毛刺,像是被人仓促封装过。探测器还在嗡鸣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但她知道它没停。
她把芯片插进读卡器,进度条缓慢爬升。文件名跳出来时,她喉咙发紧——“致0823号——最终指令”。不是编号,不是代号,是“妹妹”。
解码软件是她在社区电子课上学来的老工具,界面灰暗,按钮像上世纪的按键电话。加载过程卡了三次,每次她都以为会失败,可第三次重试后,音频突然开始播放。
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清晰得像贴着耳朵说话:“0823号实验体,你要成为最完美的毒品载体。我们测试了十种代谢路径,只有你……能自然排毒而不被检测。”
她没动,手指悬在键盘上方。
“辣椒粉掩盖针孔,冷链运输周期匹配生日,连警号末四位都是按你戒毒档案排的。你以为那是巧合?那是路线图。”
她的呼吸变浅了。
“你在夜市打工那天,我就在人群里看着你。穿红裙子,头发扎得高高的,笑起来像小时候。你说你想重新开始?好啊,我给你机会。”
音频顿了一下,像是换了个地方,背景有风声。
“欢迎回家,妹妹。”
录音结束,房间里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声音。她坐在原地,手指慢慢蜷起,指甲陷进掌心。不是愤怒,也不是害怕,是一种更深的东西——她终于明白了,自己从来就没逃出去过。
她打开手机,按下录音功能,把电脑里的内容重新录了一遍。然后翻开笔记本,一页页写下关键句子。写到“代谢路径”时笔尖顿住,想起戒毒所医生说过的话:“你的身体对某些物质代谢异常快,可能是基因问题。”
原来不是病,是设计。
窗外传来一阵车声,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楼下,车灯扫过墙面,又熄灭。她起身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一角。车停在绿化带外,驾驶座没人,门半开着。几秒后,一个穿工服的人影从树后绕出来,低头上了车,迅速开走。
她退回屋里,把芯片用锡纸包好,塞进一个旧布艺辣椒挂件的夹层。那是她戒毒期间做的手工,针脚歪歪扭扭,一直挂在包上。现在,它成了唯一安全的地方。
她拿出另一部备用手机,编辑短信:“姐,我找到他们了。别打电话,带人来,举辣椒灯。”
发送后立刻关机,把手机塞进床垫底下。然后她把所有材料装进透明文件袋——聘书、打印的官网照片、结业证明、心理评估报告,还有那张画了红圈的辣椒标本图。袋子封好,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。
她坐回椅子,背靠着墙,手搭在文件袋上。时间一点点过去,楼道里安静得能听见水管滴水的声音。她数着每一滴,七下之后,外面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一个人。
先是杂乱的脚步,接着是说话声,有人在笑,有人喊“小心台阶”,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。她站起身,贴在门边听。声音越来越近,最后停在门口。
敲门的是三下,短-长-短,像小时候姐妹们约定的暗号。
她拉开门。
宋晨光站在最前面,手里举着一盏灯笼,通红的外壳用细铁丝扎成,里面点着小灯泡。后面跟着十几个人,有的拎着饭盒,有的扛着长凳,每个人都举着类似的灯笼,形状不一,但都是辣椒模样。灯光在楼道里连成一片,暖得不像这个季节。
“你怎么搞这么多?”宋晚妹声音有点抖。
“你让我带人来,我就把常来的客人全叫上了。”宋晨光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她,“你说举辣椒灯,我就想,咱家饭馆最不缺这个。”
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笑着说:“我闺女也差点被骗去那种学校,一看消息就来了。”另一个年轻女孩举高灯笼:“我在工厂听过类似的事,不能让她们再害人。”
宋晨光拉着她往屋里走,顺手把门关上。她一眼看到桌上的文件袋,眉头皱起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证据。”宋晚妹低声说,“阿辉留下的。我不是被辞退的,是被选中的。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等我回头。”
宋晨光没说话,拿起聘书翻看,目光停在那张手写便条上。“过往经历不必提及”——她念了一遍,声音很轻,像是在确认某个预感。
“他们知道我吸毒过,知道我戒毒成功,知道我没背景、没学历,还知道我急着找份正经工作。”宋晚妹指着照片,“这个编号,0823,不只是标本号。是我的档案号,是张宇警号的最后四位,是冷链车出发的时间,也是我的生日倒推三天。”
宋晨光抬起头:“你是说,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?”
“不是安排,是回收。”她把笔记本推过去,“他们不需要抓我,只要我活着,就能当活体运输工具。辣椒粉只是掩饰,真正的东西藏在我身体里,靠代谢周期排出,时间、地点、接收人都算好了。”
宋晨光的手慢慢握紧,指节泛白。她忽然转身,从带来的饭盒里拿出一碗热汤,放到桌上:“先吃点东西。”
“我不饿。”
“你脸色很差。”宋晨光坚持,“不管要做什么,得有力气。”
屋外,那些举着辣椒灯笼的人没有散开。他们在楼道里站着,低声交谈,有人把长凳摆成一圈,坐下来守着。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,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红痕。
宋晨光坐在床沿,看着妹妹翻动文件。“下一步打算怎么办?”
“报警?”宋晚妹苦笑,“张宇为了查这些进了医院,晨曦到现在没回消息。警察系统里有他们的人,陈伯就是证据。我们现在手上只有录音,没有物证链,报了案可能只会让对方更快销毁痕迹。”
“那也不能就这么等着。”
“我不是等。”她抬头,“我是准备。他们敢给我聘书,说明还需要我配合什么环节。只要我还没签,他们就不会动手。但现在,我知道了真相,他们一定已经察觉。”
话音未落,楼下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重物落地。紧接着,整栋楼的灯闪了一下,随即恢复正常。
宋晨光站起身,走到窗边,轻轻掀开一角。绿化带深处,一个黑影正缓缓后退,胸前有一点红光闪过,像火柴头点燃又熄灭。
她放下窗帘,回头看向妹妹。
宋晚妹已经把文件袋放进背包,拉好拉链。她拿起那个布艺辣椒挂件,紧紧攥在手里。
“姐,你带来的这些人……能再待一会儿吗?”
“能。”宋晨光点头,“他们说了,今晚不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