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酸菜鱼打包盒翻过来,大姐的字迹在油渍边缘晕开,像一道没擦干净的泪痕。她攥着纸条站了两秒,转身推开店门。风从卷帘门缝隙钻进来,吹动墙上新贴的营业执照,法人名字旁边,李阳的名字还空着。
她蹲下身,玻璃渣卡在指缝里。招牌底板裂开一道斜口,背面用红漆写着“姓宋的等着”,笔画歪斜却熟悉——和房东签收快递单时的签名出奇相似。她掏出手机翻出照片对比,指尖刚点到放大,斜对面五金店的卷帘门哗啦拉开,穿跨栏背心的男人推着三轮车出来,车把上挂着一截红绳,和房东电动车后视镜上的装饰一模一样。
她把碎玻璃一块块收进塑料袋,指甲缝渗出血丝。保温箱撞上来时她没躲,外卖员道歉的声音混着酸菜鱼的味儿飘进鼻腔。她抬头,看见那辆红色电动车停在十米外,车座没人,但车灯还亮着。
钥匙插进锁孔时,李阳从后厨探出头:“门口那堆玻璃……”话没说完,她已经走向街角的美甲店。老板娘正往指甲上涂亮油,抬头看见她手里的塑料袋,手一顿:“昨晚十一点半,他来了。”
“谁?”
“你房东。”老板娘放下刷子,抽出一张监控截图,“他绕到后窗,手里拎着油漆桶。我本来不想管,可今早我发现我店门口的摄像头被人动过。”
照片里,男人穿着灰夹克,低头避开镜头,但右手虎口那颗痣清晰可见。宋晨光认得,那是房东去年签合同时,她递茶杯时瞥见的。
她回到店里,翻开租赁合同第七页。补充条款第三条写着:若租户引发邻里纠纷,需赔偿五万元。她记得签合同时,这一条被夹在其他条款中间,墨迹比别的地方淡,像是后来加的。她翻出银行转账记录,每月租金都是准时到账,一笔没少。
下午三点,房东来了。他叼着牙签,身后跟着两个穿黑T恤的男人,手臂上纹着褪色的龙。他一脚踢开塑料凳,凳子撞在玻璃堆上,发出刺耳的响。
“你这店吵得四邻不安,影响市容。”他掏出一张纸,“社区接到三起投诉,你要么赔钱,要么搬走。”
宋晨光举起手机:“我刚报了警,监控已经备份。”她点开美甲店的视频,“你昨晚十一点四十七分,往我后窗泼红漆,全程有记录。”
房东冷笑,把烟头弹进玻璃堆。火星溅在合同上,她迅速抽走纸页。其中一个纹身男往前一步,手摸向腰间。就在这时,后厨铁锅“哐”地砸在灶台上,李阳冲出来,手里举着半截开裂的锅铲。
“再动一下,我就报警说你们持械威胁。”宋晨光把合同拍在桌上,“还有,你签收快递的笔迹,和招牌上的字比对过了,九成相似。”
房东脸色变了。他身后的人刚要动,美甲店门突然打开,五个戴橡胶手套的女人冲出来,手里举着喷瓶。老板娘站最前:“我这卸甲水可是工业级的,喷完你脸得脱三层皮。”
人群僵住。李阳站在宋晨光侧后方,锅铲没放下。房东啐了一口,转身就走,两个男人紧跟其后。
天快黑时,社区调解员来了。他穿着旧衬衫,手里拎着保温杯,看了监控,又翻了合同,眉头越皱越紧。他掏出一份文件:“周边商铺租金涨幅平均不到百分之五,你这单方面毁约,还搞破坏,已经涉嫌违法。”
宋晨光正要说话,李阳从后厨走出来,手里拿着个酸菜鱼打包盒。他没看别人,只把盒子塞进她手里。她打开,里面是本存折,扉页写着“给晨光的应急金”。
她翻开,余额三万两千。最新一笔是2018年5月17日,标注“离婚补偿款”。她抬头,李阳已经退回后厨,背影消失在门帘后。
调解员在协议书上签字时,她拨通银行客服,设置自动转账提醒。走出调解室,她拐进五金店,买了一套监控设备。安装师傅说要三天后才能上门,她没说话,直接付了全款。
傍晚,她和李阳一起调试摄像头。第一个对准店门,第二个对着后窗,第三个指向卷帘门锁孔。最后一个,她让李阳装在后厨粮油柜上方,镜头微微倾斜,能照到整个储物区。
“要不我今晚守店?”李阳拧紧最后一颗螺丝。
“不用。”她把调解协议锁进保险柜,钥匙塞进内衣夹层。路灯从门缝照进来,落在她手背上,像一道细长的伤。
后厨冰柜嗡嗡响着,她走进去拿调料,发现李阳的围裙挂在钩子上,暗袋鼓起一块。她没碰,转身时听见外面有动静。是房东的电动车,车灯扫过墙面,后座上放着个黑色公文包,边角露出半截白色粉末袋。
她退回后厨,从李阳围裙里摸出一把剔骨刀,刀身冰凉。她把刀塞进粮油柜最底层,上面盖了一袋米。李阳进来时,她正往锅里下面。
“明天我去警校同学那儿,拿点防身的东西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李阳擦着灶台,“我前妻最近总打电话,说想见我。”
她没接话。锅里的水翻滚起来,面沉下去又浮上来。
半夜两点,李阳还在检查监控回放。他放大后窗画面,凌晨一点十三分,一个黑影蹲在墙角,手里拿着东西往锁孔里塞。他暂停画面,截图保存。
宋晨光靠在椅子上,闭着眼。她没睡着。手机震动,是美甲店老板发来的消息:“刚看见他电动车又来了,在巷子口转了一圈。”
她起身走到后厨,打开粮油柜,手伸到米袋底下,摸到那把刀。刀柄上有道刻痕,是李阳以前切冻肉时留的。
李阳从监控屏幕前抬头:“要不要报警?”
她摇头:“没证据,警察不会管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她把刀放回去,关上柜门:“等他动手。”
李阳站起身,从围裙暗袋里又掏出一把小刀,塞进鞋帮。他走到门口,把卷帘门往下拉了十公分,卡住。
“我最后一个走。”他说。
她看着他弯腰检查门锁,背影宽厚。冰柜的嗡鸣声里,外面传来电动车启动的声音,车灯扫过墙面,停了几秒,又熄了。
她走到店门口,透过门缝往外看。巷子空着,只有风卷着塑料袋打转。她退回后厨,把闹钟定在凌晨四点。
李阳临走前,往灶台边的调料罐里倒了半瓶辣椒粉。他盖上盖子,拧紧。
“要是有人动这些,”他说,“吃一口就得去医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