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递车刚走，宋晨光就站在了后厨门口。她接过小芸递来的青椒箱子，手指在封口处停了一下——胶带贴得歪斜，边角翘起，像是仓促打包。她没说什么，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屋。
李阳正在灶台边翻看一份文件，头也没抬：“这批货我让司机绕了路，从西郊检查站过了一遍。”
“查出什么？”
“外包装有轻微腐蚀痕迹，不排除接触过酸性液体。”他合上纸页，“和上次辣椒的情况类似。”
宋晨光把箱子放在操作台上，撕开胶带。里面整齐码着青椒，表面泛着一层不自然的暗光。她伸手摸了摸，指尖传来一点滑腻感。她没洗手，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试纸，按在一颗青椒的切口上。三秒后，试纸边缘微微变黄。
“苯系物反应。”李阳凑近看了一眼，“不是农药。”
宋晨光盯着那抹黄色，声音很平：“运输车的GPS数据我昨晚调出来了。那辆车送完辣椒那天，凌晨一点十二分，停在东区化工厂外围四十分钟。司机下车接过一个袋子，回来后油箱被注入不明液体。”
“你报了？”
“报了环保局。他们让我提供证据链。”她把试纸塞进密封袋，“现在有了。”
李阳沉默片刻，起身拨了个电话。二十分钟后，市环境监测中心的一名技术员出现在饭馆门口，手里提着采样箱。他们在后厨当场取样，将残留物装入试管密封。临走前，技术员看了眼宋晨光手中的轨迹图：“这地方我们去过。围墙高，没人管，但下游河道确实有问题。”
下午两点，联合调查组抵达废弃化工厂外围。五辆执法车停在荒地边缘，穿制服的人陆续下车。宋晨光站在队伍末尾，手里攥着那份检测报告。一名负责人走过来，皱眉打量她：“你是商户代表？”
“我是食材污染的直接受害者。”她说，“但我更关心的是，这些废料是怎么流到农田去的。”
他们沿着排水渠往下游走。不到五百米，水面开始泛起灰白色泡沫，岸边泥土发黑，几株野草枯死倒伏。监测人员蹲下取水样，仪器读数瞬间跳动。
“挥发酚超标六倍，苯并芘严重异常。”
“这不是偶然渗漏。”宋晨光指着河床底部一道隐蔽的铁管，“那是暗管出口。”
无人机升空后十分钟，画面传回：一条地下管道延伸至厂区另一侧，连接一座挂着“生态农业合作社”牌子的仓库。执法人员迅速转移阵地。铁门紧闭，门缝里堆着积尘，但地面有新鲜车辙印。
撬开门后，上百袋编织袋整齐堆放，每袋都印着“有机肥”字样。执法队员随机剪开一袋，黑色泥状物倾泻而出，散发出刺鼻的化学气味。现场快检结果显示，重金属与苯系化合物含量远超安全标准。
“这种东西能当肥料？”有人低声问。
“卖给农户说是改良土壤的。”宋晨光弯腰捡起一只空袋，翻到背面，“注册编号是‘辉达农产’，和之前伪造检测报告的那家公司一致。”
傍晚六点，调查组返回市区。宋晨光坐在执法车后排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警校同学回信：“你发来的账户信息查到了，这个合作社三个月内向三个涉毒人员转账，总额超过八十万。资金流水异常，已被标记。”
她回了一句：“请转缉毒大队备案。”
刚放下手机，电话响了。接通后，对方没有说话，只有短暂的信号杂音，接着是一串加密频段的自动上传记录。这是张宇早前设好的机制——只要定位器在封闭空间持续发送信号超过两小时，后台就会自动推送周边通讯数据。
她看着那串代码，手指一顿。其中一组频率，和仓库里检测到的无线基站完全吻合。
晚上七点四十分，警方正式立案。行动指令下达：当晚十点，对“生态农业合作社”及关联窝点统一收网。宋晨光被拦在指挥车外，被告知“不便参与后续行动”。她没争辩，只问了一句：“能查到这些肥料具体流向哪些农场吗？”
“已经在做了。”工作人员点头，“一旦确认，立即通知你。”
她回到饭馆时，天已经黑透。后厨灯亮着，小芸正带着人清洗灶台。看到她进来，小芸停下动作：“怎么样？”
“查到了。”她说，“污染源就是那个厂。他们把化工污泥掺进肥料，卖给周边菜农。我们的辣椒，很可能是在种植环节就被污染的。”
小芸脸色变了：“也就是说，就算换了供应商，只要还在用这片地的作物……”
“迟早还会出事。”宋晨光走到储物柜前，拉开最底层抽屉。几瓶密封辣酱安静地躺着，标签朝外。她拿起一瓶，对着灯光看了看底部那个刻痕——像字母C，又像钩子。
她放下瓶子，转身走进办公室。桌上摊着一张地图，东区化工厂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。她拿起笔，在周围画了个更大的范围，标上几个村镇的名字。这些都是已知使用“辉达肥料”的种植户。
李阳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名单：“今晚的行动不止抓人。农业农村局也介入了，明天一早就要去这几个村子做土壤检测。”
“我去。”
“你不是商户吗？他们不会让你进现场。”
“我不是以商户身份去的。”她合上名单，“我是吃过这些菜的人。也是差点因为一口饭丢了命的人。”
李阳没再说话，只是把资料递给她。
夜里九点，饭馆熄了灯。宋晨光独自留在后厨，打开冰箱检查库存。所有辣椒原料都被单独封存，贴上了待检标签。她拿出一袋，撕开一角闻了闻，气味正常，但她知道，有些毒藏在看不见的地方。
她关上冰箱门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。九点五十七分。距离收网行动还有三分钟。
手机屏幕亮起。一条新消息弹出，来自张宇：
**“信号已锁定，位置未移动。”**
她盯着那行字，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。最终什么都没写，只是把手机扣在桌面上。
十点整，她的手机再次震动。这次是一条群发通报：
“东区某农业合作社涉嫌非法处置危险废物，现场查获疑似制毒设备一套，初步认定为隐蔽加工点。相关人员已被控制，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。”
她看完，起身走到窗边。街对面的小店还亮着灯，一个男人蹲在门口抽烟，火光一闪一闪。她看了一会儿，转身准备离开。
就在手碰到门把手时，手机第三次震了起来。
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她犹豫了一秒，接通。
话筒里先是沉默，然后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声，夹杂着断续的呼吸。
紧接着，一个沙哑的声音挤了出来：
“姐……我在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信号中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