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推开出租屋的门时，手还搭在门把上。屋里灯亮着，桌上摆着两碗热粥，旁边是一盒药，标签朝外，写着“维生素B”。宋晚妹坐在小凳上，手指捏着手机边缘来回滑动；宋晨曦则靠在床边，膝盖上摊着几张打印纸，正低头看着什么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包放在椅子上，脱下外套挂好。袖口蹭到桌角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宋晚妹抬头，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。
宋晨光点点头，在她们中间坐下。她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纸上——是“老街湘味馆”的工商登记信息截图，还有几行手写备注，字迹熟悉，是宋晨曦的。
“你们等很久了？”
“没多久。”宋晨曦合上纸页，“我刚从警校出来，顺路接了晚妹。”
宋晚妹把手机转了个面，屏幕亮起，是一张画：三个扎辫子的女孩手拉手站在一栋红屋顶的房子前，底下歪歪扭扭写着“姐姐加油”。
“朵朵画的。”她说，“她说要送给最勇敢的大姨。”
宋晨光伸手摸了摸那张纸，指尖压过彩笔涂出的太阳。她没抬头，只说：“谢谢她。”
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。窗外传来远处车流的声音，低而持续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宋晚妹问，声音有点抖，“他们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？那天……你说有人威胁你，我还梦见朵朵被带走。”
宋晨光抬起头：“不会让他们靠近孩子。”
“可他们敢冒充执法人员，说明根本不讲规矩。”宋晨曦接过话，“这种人不会只试一次。他们会换方式，更隐蔽。”
“所以我不能只防。”宋晨光翻开自己的笔记本，翻到那三行新写的计划，“他们想用假身份压我，我就用真东西站稳脚跟。第一条，调取所有供应商记录，每一笔进货都要有单据、有签字、有日期。第二条，查清楚‘老街湘味馆’的注册地址、纳税情况、有没有违规历史。第三条，新店员工必须背景清白，培训流程一个不落。”
她顿了顿：“我要让这家店从第一天起，就经得起查。”
宋晨曦看着她：“这还不够。他们能买通人装执法队，说不定已经在别的地方做过手脚。我刚才查了一下，那家饭馆过去两年有四次顾客投诉食材变质，但每次都被撤诉，理由是‘误食’或‘个人体质问题’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他们压住了事？”
“有可能。”宋晨曦点头，“我已经申请走协查流程，调他们的消杀记录和进货台账。如果发现使用过期原料或者卫生不达标，就能通过监管部门介入。”
“这样会不会太急？”宋晚妹皱眉，“要是他们报复……”
“不是报复，是程序。”宋晨曦语气沉下来，“这不是我们私人恩怨，是经营合规的问题。只要证据确凿，他们挡不住。”
宋晨光盯着那本子看了会儿，忽然问：“你有把握拿到数据吗？”
“需要点时间，但我能办到。”宋晨曦说着，抽出一张纸推过来，“这是他们去年的一次消防检查记录，不合格项写了‘后厨通风不良’，但整改回执上的签名笔迹和负责人不符。这有问题。”
宋晨光接过纸，指腹划过那个签名。“所以他们在造假。”
“不止是造假。”宋晨曦低声说，“这是一种习惯——觉得没人会认真查，所以敢随便应付。”
宋晚妹一直听着，这时慢慢开口：“那我呢？我能做什么？”
两人看向她。
她抬起头，眼神不再躲闪：“我不懂开店，也不懂查资料。但我知道，你们往前冲的时候，总得有人守住后面。朵朵最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，白天看到陌生人站在校门口就会发抖。我不能再让她吓下去了。”
她停了一下：“从明天开始，我接送她上下学。我会记下每天经过的人、停的车。如果有不对劲的，我立刻告诉你们。”
宋晨光看着她，没说话。
宋晚妹苦笑了一下：“以前我觉得打扮好看、花钱痛快就是活得漂亮。后来才知道，真正的漂亮，是能把日子过得踏实。我现在明白了。”
宋晨光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“那你负责盯住安全。”她说，“店里的情况我随时跟你通消息。如果发现有人打听我们的事，或者靠近孩子，第一时间通知晨曦。”
“嗯。”宋晚妹点头，把手机放进兜里，“我会的。”
宋晨曦把打印资料收进文件袋：“那我今晚回去整理线索，明天提交协查申请。另外，我会联系市场监管的同学，看看能不能加快对那家店的飞行检查。”
“我也不能光等。”宋晨光合上笔记本，“李阳之前提过，可以试着把沼洼村的老配方改良一下，做一道主打菜。我想试试酸菜煨鱼，用自家腌的酸菜，配上河鲜，成本不高，味道够冲。要是客人吃得满意，口碑自然起来。”
“比拼硬实力才是根本。”宋晨曦说。
“对。”宋晨光站起来，走到墙边拿起包，“我现在就得去趟厨房，看看材料到了没有。李阳说今天送了一批新鲜鲫鱼过来。”
宋晚妹也起身：“我先带朵朵的画回家，放她枕头边上。”
“路上小心。”宋晨曦叮嘱。
“知道。”她笑了笑，“我现在走路都看两边。”
宋晨光拉开门，冷风灌进来，吹动桌上的纸页。宋晨曦迅速按住那份工商资料，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姐。”
“嗯？”
“别什么事都自己扛。”
宋晨光嘴角动了动：“我没扛，我在走。一步一步走。”
她转身出门，脚步落在楼道水泥台阶上，清晰而稳。
楼下巷口路灯亮着，一辆三轮车缓缓驶过，车斗里堆着几个空塑料筐。她穿过马路，拐进饭馆后巷的小门。
厨房灯还亮着。李阳围在灶台前，手里拿着一把长勺，正搅动一口大锅。
“来了？”他抬头，“鱼刚焯好水，就等你定调味比例。”
宋晨光放下包，洗手后走到灶边。锅里汤色微黄，酸菜的气味混着姜片的辛香飘上来。
“先少放辣。”她说，“试试原味。”
李阳点头，舀了一勺汤倒入小碗，递给她。
她吹了吹，喝了一口。
眉头微微皱起。
“酸味太冲，盖住了鱼鲜。”她放下碗，“酸菜再泡十分钟，去去咸。另外加一块豆腐进去，吸一吸味道。”
“好。”李阳记下，“要不要加点红薯粉？汤会稠一点。”
“先不加。”她说，“第一版要让人尝得出本来的味道。改十次不怕，怕的是乱改。”
她盯着锅里翻滚的汤泡，忽然说：“等这道菜定下来，我要把它写进菜单首页，名字就叫‘老家的味道’。”
李阳笑了：“客人要是问为什么叫这名？”
“就说——”她看着锅，“有个姑娘从村里走出来，走了很远的路，就想让城里人尝尝她妈妈做的菜。”
她伸手拿起旁边的调料盒，打开盖子，捏了一撮白胡椒粉撒进去。
锅里的热气往上涌，扑在她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