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发来的那条消息还在手机里躺着，说马克答应去她家过年。宋晨光看完，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了两下，终究没回。她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，低头看了看腕表，快五点了。李阳说今天会把婚礼策划书留在老城区那家咖啡馆的柜台上，让她顺路去取。
她骑着电动车穿过半个城市，风从耳边刮过，带着傍晚特有的闷热。到店门口时，玻璃门反着夕阳的光，她眯眼看了会儿，推门进去。店里人不多，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，背影熟悉。她正要转身离开，那个女人抬手撩了下头发，手腕一翻，袖口露出一枚银色袖扣。
宋晨光停住了。
那枚袖扣她认得。上个月李阳翻出旧衣收拾行李箱时，她看见他把一对袖扣包在布袋里，说是前妻送的，早就不戴了。可现在，那只袖扣就别在他左衬衫袖口，而对面的女人，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。
她站在原地，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，一下比一下重。
李阳抬头看见她，猛地站起身，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。女人也慌了，迅速合上桌上的文件夹，往包里塞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李阳声音有点抖。
“你说让我来取东西。”她往前走了两步，盯着桌上那份还没收走的纸，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是……婚宴场地的事。”他张了张嘴，“这位是陈姐，场地负责人她表妹，最近档期紧张，价格涨了，我们得谈补偿的事。”
女人点头：“我是帮亲戚协调的，李师傅一直在为这事奔波。”
宋晨光没看她，只盯着那份文件封面上打印的字——“延期补偿协议”。她记得三天前李阳还说一切顺利，定金下周就能付。可现在，他们已经在谈延期和赔偿？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她问。
“我不想你操心这些麻烦。”李阳语气软下来，“你知道婚庆公司多难缠，我一个人应付就行。”
“所以你就瞒着我，偷偷约人见面？连电话都加密？”
他愣住：“我没加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删记录？上礼拜你打了五次电话给她，每次十几分钟，聊的是合同条款还是家常？”她声音压得很低，但每个字都像钉子，“你前妻刚走没多久，现在又冒出来一个‘表妹’，你觉得我会信？”
李阳脸色变了：“你要怀疑什么我都拦不住，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把婚礼办成！你知道现在订个厅多难吗？我求人、陪笑脸、垫钱，就怕你跟着着急。你现在倒好，一句话不说冲进来，当我是出轨？”
“我不是不信你做事，是不信你瞒我。”她看着他眼睛，“以前你说前妻只是来拿东西，结果她在咱们饭馆住了三天。你说那些事早就过去了，可她的东西到现在还在你抽屉里。现在又是补偿、又是秘密见面，你还指望我装看不见？”
他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。
女人站起来，小声说了句“那我先走了”，拎包匆匆离开。店里只剩他们两个，空气沉得像泡了水的棉被。
宋晨光转身往外走。
“晨光！”他在后面喊。
她没回头。
回到饭馆时天已经黑了。她把策划书甩在后厨案板上，翻开一页页看，全是她没参与讨论的修改项：日期推迟两周，菜单换了三道主菜，新增了不可退定金条款。她越看越冷，手指掐进纸边，发出轻微的撕裂声。
李阳跟回来时，脸上汗湿了一片。他站在门口，没敢靠近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这些？”她终于开口，“以为我只会端盘子、算账、招呼客人？所以所有决定你一个人做，所有问题你一个人扛，连商量都不需要？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怕我不同意？怕我给你添乱？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插手？”
“我是想让你轻松点！你每天起早贪黑，饭馆刚稳住，我不想你再为婚礼烦心。”
“可那是我们的婚礼。”她声音忽然低下去，“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我要穿的婚纱、要请的亲戚、要说的誓词，哪一样能少得了我？你现在倒好，连场地都要改，还跟我说‘不想你操心’？”
他喘了口气，往前一步想抱她。她侧身躲开，后退时撞到了调料架，一瓶酱油晃了晃，差点掉下来。
“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？”他说。
“我冷静？你让我怎么冷静？你做的事，我一件都不知道。你见谁、说什么、签什么字，全是你自己定的。我现在像个什么？像等着上台念台词的演员？”
“我不是不信任你，是不想你受委屈！”
“可你连让我受委屈的机会都不给。”她盯着他，“李阳，结婚不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走。是两个人一起往前，哪怕摔了，也是摔在一起。你现在这样，算什么？”
他嘴唇动了动，最终低下头：“我以为我在保护你。”
“可你保护的方式，是把我关在外面。”
厨房外传来脚步声，是晚班厨师来了。两人同时沉默。李阳站在原地，手垂在身侧，指节泛白。
那一晚没人再提婚礼的事。
供应商接连发来催款确认函，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，没人回复。饭馆员工私下嘀咕，说老板娘这几天脸色不对，李师傅烟抽得凶，中午吃饭都没坐一块。
夜深了，饭馆打烊。她坐在仓库角落的小凳上，手里攥着手机。相册里存着试纱那天的照片，李阳站在镜子旁，眼睛亮得像小时候过年看到烟花。那时他笑着说：“这一套最衬你，咱就定它了。”
她翻到刚才在咖啡馆偷拍的照片。画面有些模糊，但能看清女人的手搭在他袖口，阳光落在那枚银色袖扣上，闪了一下。
门被轻轻推开。
李阳端着一碗粥进来，蹲在她面前，碗递过来：“吃点东西。”
她没接。
“如果你非要证据，”他低声说，“我会给你。”
她依旧不动。
他等了几秒，起身走了。门关上前，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，肩膀塌着，像是扛了很重的东西。
她没抬头，也没删照片。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，最后点开放大，盯着那枚袖扣的纹路。
窗外霓虹灯一闪，照进仓库，映在金属货架上，反射出一道斜光，正好落在她脚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