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晨光把笔帽拧上,搁在账本边上。监控屏幕还亮着,画面里前妻的身影早就不见了,街道空荡,路灯把人行道照得发白。她盯着那个角落看了两秒,起身走到后厨门口,冲里面喊了一声:“阳哥,今天肉到了吗?”
李阳探出头,手上沾着水,“刚卸完,验了货,没问题。”
她点点头,正要走,又停下,“那个区域的电闸,查过了吗?昨天说跳了两次。”
“查了,线皮有点老化,明天电工来换。”他擦了擦手,“你放心,这回不会再出岔子。”
她嗯了一声,回到前台,翻开新一页账本,写下“电源检修待完成”几个字,圈了圈。刚合上本子,门铃响了。
三个男人走进来,穿得不算讲究,但也不邋遢。中间那个戴帽子的往靠窗那桌一坐,把背包甩在椅子上。宋晨光看了眼时间,六点十七分,饭点刚起,她迎上去问要不要菜单。
“随便点,”戴帽子的摆摆手,“你们招牌都来一份,辣重点。”
她记下,转身去后厨传单。李阳正在切姜,抬头问:“几位?”
“三桌,高峰前先上凉菜。”她说完,又补了一句,“那个戴帽子的,进门没看菜单,直接要招牌。”
李阳手顿了一下,“有点怪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她靠在门框上,“你让小张盯一下那桌,上菜别太快,先上一份凉拌黄瓜,看看反应。”
李阳点头,她回到前台,打开监控回放。画面切到大厅角落,她拖动进度条,倒回十五分钟前。三个男人并排走来,戴帽子的走在中间,右手一直插在袖口里。她放慢速度,看到他袖口鼓了一下,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进去。
她把画面暂停,放大。一个透明小袋角从袖口露出来,不到两厘米,颜色和布料相近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她手指在鼠标上停住,心跳快了半拍。
凉菜端上去五分钟后,那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。
“我操!这菜里有虫!”
所有人抬头。戴帽子的把筷子一摔,碗里的凉拌黄瓜被拨到桌面上,一只黑褐色的小虫在菜叶间抽搐。
旁边两人立刻站起来,“这他妈也太恶心了!退钱!必须退钱!”
宋晨光快步走过去,还没开口,已经有两桌客人起身结账,边走边说“算了算了,不吃了”。
“先别走。”她提高声音,“这桌的事我们会查清楚,现在退餐全额退款,但请留一下联系方式,回头我们电话反馈。”
没人回应,那两桌人匆匆走了。
她转回那桌,蹲下身,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,伸手把虫子捏起来,放在一张干净餐巾纸上。虫子已经不动了,身体僵直,触角完整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她问。
“刚吃第一口!”戴帽子的指着她,“你们这店还开不开?这种卫生条件?”
“我们厨房全程监控,食材每日验收。”她没看他,只盯着虫子,“这种虫子叫黑粉虫,通常出现在陈年谷物或饲料里,不在蔬菜种植区活动。我们店里不用这类原料。”
“你跟我说科学?”那人冷笑,“菜里有虫就是你家的事!赔钱!不然我报警!”
旁边一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。
宋晨光站起身,对服务员说:“封盘,留样,调摄像头。”
“电闸那边……”服务员犹豫,“刚才又跳了,技术员说要半小时后才能来。”
她眼神一沉。
大厅里已经有客人陆续离开。她走到那桌旁,把餐巾纸折好,放进密封袋,收进围裙兜里。然后掏出本子,撕下一张纸,写下“退三桌,全额,记账”几个字,递给收银员。
“你们这处理太敷衍!”戴帽子的站起来,“必须登报道歉!不然我发网上!”
“你要发,我不拦。”她说,“但你得知道,虫子种类、出现位置、监控断电时间,我都记着。你要真想闹,咱们可以一起等警察来查。”
那人一愣,没接话。
“现在店里监控坏了,是事实。”她看着他,“但坏之前,我看到你进店时袖口有个袋子。你说这虫子是炒菜时混进去的,可它是凉菜,厨房到餐桌全程封闭。它怎么进去的?”
那人脸色变了。
“你别血口喷人!”旁边一人站起来,“我们就是吃饭,你倒打一耙?”
“我不是说你们。”她声音没抬,“我是说,有人想搞垮这店。你们要是清白,就留下名字电话。回头查清了,我当面道歉。”
三人互看一眼,戴帽子的抓起背包,“走!这破店不待也罢!”
他们大步出门,门铃响得急促。
宋晨光没追,转身走进后厨。李阳正在翻菜单记录,抬头问:“怎么样?”
“虫子是外带的。”她把密封袋放在操作台上,“监控拍到他袖口藏袋,断电时间也对得上,就是没拍到投放瞬间。”
李阳盯着虫子看了会儿,“这手法……不像是普通找茬。”
“是冲着我来的。”她说,“前妻刚走,店刚稳住,这时候出事,太巧了。”
李阳没说话。
她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一张旧照片——宋晚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,男人侧脸清晰,正是刚才戴帽子的那人。
“是他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“阿辉。”
李阳皱眉,“他不是……”
“他把晚妹害成那样,现在又来找我麻烦。”她把手机收起来,“他想毁我,让我撑不下去。”
“那报警啊。”李阳说。
“报不了。”她摇头,“没证据。监控断了,虫子没法证明是谁放的。警察来了也只能调解。而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我不想让晨曦知道,她刚过审查,不能再出事。”
李阳沉默片刻,“那咱们就这么认了?”
“不。”她把密封袋放进保鲜盒,“明天起,后厨加装备用电源,所有出菜口装独立摄像头。进货台账每天拍照存档,供应商见面签字。可疑顾客,记特征,不赶人,但不上菜。”
“你要等他再来?”
“他不会只来一次。”她说,“这种人,见你退了,就认定你怕了。他得再来,一次比一次狠。”
“可你这么防,店里开支又涨。”李阳算了一下,“备用电源、新摄像头、人工记录,一个月多出四千多。”
“撑得住。”她翻开账本,“上月净利两万八,这月预估三万二。只要客流不崩,扛得起。”
话音刚落,收银台电话响了。服务员接起来,听了几句,转给她。
“姐,老刘叔打电话,说今天不来了,听说店里出事,怕不干净。”
她接过电话,“刘叔,虫子是有人放的,监控坏了没拍到,但我们查着。您要是信我,明儿我亲自给您炒俩菜,不收钱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几秒,“小宋啊,我不是不信你。可我孙子在上学,真吃出事,我担不起。”
她握着话筒,没再劝,“您保重,菜我给您留着。”
挂了电话,她把账本摊开,笔尖在数字上划了几道。今天营业额已经跌了七成,照这趋势,明天能来一半客人就算不错。
她起身走到后厨,拿起粉笔,在白板上写下三行字:
“虫子从哪来?”
“谁在断电?”
“阿辉想干什么?”
李阳走过来,“你真要查?”
“查。”她说,“但不急。他想看我乱,我偏不能乱。”
她把白板转了个方向,让所有员工都能看见,“从明天起,每桌客人进店,记时间、衣着、特征。摄像头修好前,人工盯岗,两小时轮一次。发现异常,不声张,记下来。”
“那供货呢?”李阳问。
“全部重验。”她说,“尤其是凉菜用的黄瓜、香菜,每批留样二十四小时。冻品商那边,你亲自去一趟,把合同细节再核一遍。”
李阳点头,“我明天一早就去。”
她看了看表,七点四十三分,大厅只剩两桌客人。她走过去,给每桌送了一碟小菜,“今天让您见笑了,这顿算我的。”
两人摆手说没事,其中一个问:“老板,真不是你们厨房的问题?”
“我可以拿命担保。”她说,“要是我们的问题,我当场关门。”
那人笑了,“那我就放心了,明天还来。”
她道了谢,回到前台,打开抽屉,拿出一个药盒。胃药,瓶身贴着便签:“别总饿着算账。”她手指在上面停了几秒,把药盒放回去,锁上抽屉。
第二天早上六点,她到店时,备用电源已经接上,电工正在测试线路。她站在后厨门口,看着新装的摄像头亮起红灯。
李阳从外面回来,手里拎着一份检测报告,“冻品没问题,蔬菜商也愿意配合留样。我跟他说了,要是哪天出事,第一个查他。”
“很好。”她说,“现在,我们等。”
中午十一点,第一批客人陆续进店。她站在前台,目光扫过每一桌。没人戴帽子,没人袖口鼓囊。
十二点二十三分,门铃响了。
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走进来,左右看了看,往角落那桌一坐。
她没动,只对服务员使了个眼色。
那人点完菜,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,低头点烟。火光亮起的瞬间,她看清了他的侧脸。
不是阿辉。
但很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