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晚妹的手慢慢收拢，反握住了晨光。那力道很轻，像是刚学会抓握的婴儿，却让晨光浑身一颤。她蹲下身，额头抵住妹妹的手背，喉咙发紧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李阳站在操作台边，目光扫过墙上那些写满数据的纸张，眉头越皱越深。
就在这时，实验室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一个人，是整齐划一的步伐，踩在金属台阶上发出规律的回响。晨光猛地抬头，李阳迅速挡在床前，手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一把厨房用的剔骨刀。
门被推开。
张宇走了进来，肩上挎着警用加密设备包，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员。他目光扫过现场，最后落在宋晚妹身上，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。
“情况我已上报。”他说，“现在由我接管。”
晨曦从通风夹层跳下，手里攥着刚拍下的照片。她在听到脚步声那一刻就意识到不对——张宇怎么会知道这里？她没通知任何人，连警局备案都没来得及做。
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张宇，假装查看监控屏幕。“你带的设备能连上内网？”她问。
“临时授权。”他递出一张调令，“缉毒大队指挥中心签发，要求立即转移关键证人。”
晨曦接过文件，指尖在印章边缘轻轻摩挲。那印泥颜色偏淡，边缘有轻微晕染，不像 freshly stamp 的痕迹。她翻到背面，发现没有局长亲笔签名，也没有流转编号。
“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？”她问。
张宇顿了顿，掏出警官证。晨曦接过，翻开内页，目光落在右下角的一行小字上：**项目代号Z-7，直属行动组**。
她心口一沉。
Z-7——这个编号她太熟悉了。三年前阿辉第一次被捕时，卷宗里提到过一名线人，代号正是Z-7，是唯一一个能在警方内部传递消息的人。后来那人失踪，案件被迫终止。
她不动声色地把证件还回去，顺手拉开他随身的公文包拉链。里面有一份未密封的档案袋，封面上写着“特殊医疗项目知情同意书”，下方标注着宋晚妹的名字和身份证号。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负责这个项目的？”她问。
“从她第一次进戒毒所。”张宇看着她，“上面需要稳定样本，而她……是最合适的。”
晨曦脑中轰然炸响。那天她赶到医院，看见妹妹手腕上的伤口，医生说是自残。可现在想来，那伤口整齐、深度一致，更像是某种采血后的处理痕迹。
“你们早就开始了。”她声音低下去，“不是为了救她，是为了用她。”
张宇没否认。他走到操作台前，伸手要去碰监测仪。“她的血液含有天然抗体，能抑制新型毒品的神经依赖。我们只需要再提取一次血清，就能完成临床验证。”
“你们？”晨曦冷笑，“你也算‘我们’？你明明知道阿辉在做什么，却不阻止，反而帮他掩盖？”
“我没有帮任何人。”张宇转头看她，“我只是执行命令。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合法的，只是对外保密。”
“合法？”晨曦一步步逼近，“那你为什么不敢走正规流程？为什么非要藏在这种地下实验室？为什么让阿辉来动手？”
张宇沉默片刻，忽然笑了。“你以为他是罪犯？可笑。他才是真正的研究者。警方提供资源，他负责实验，而你们姐妹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只是参与者。”
话音未落，晨曦猛地抽出配枪，枪口对准他的胸口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两名警员立刻抬手，却被李阳用刀逼退。晨曦手指扣在扳机上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。”她说，“把我当成探路的棋子，是不是？上次码头的事，明信片的时间陷阱，你早就知道，是不是？”
张宇看着她，没有躲闪。“我知道。但我不能说。一旦暴露身份，整个项目就会崩塌。”
“那你现在出现，是想带走她？继续你们的‘实验’？”
“这是程序。”他语气依旧平稳，“她已经完成阶段性测试，必须转移到安全地点进行后续观察。”
“我不放人。”晨曦咬牙，“除非你当着我的面，给局长打电话确认。”
张宇摇头。“这种级别的任务，不会留通话记录。”
“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。”晨曦枪口压低半寸，“你今天要是敢动她一下，我就以妨碍公务、非法拘禁、参与人体实验三项罪名当场拘捕你。”
张宇盯着她看了很久，终于叹了口气。“你真想知道真相？”
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，放在桌上。“这里面有三年来的全部实验日志。包括每次采血时间、剂量、反应数据。还包括……她签字的知情同意书。”
晨曦没动。
“你以为她是受害者？”张宇苦笑，“可她签了字。就在戒毒所那次探视，她在我面前写下‘我愿意’三个字。她说，如果这能帮别人不再受苦，她愿意试。”
晨曦猛地回头看向妹妹。
宋晚妹睁着眼，目光清明。她艰难地抬起手，指了指桌上的针管。
“他说的……是真的。”她的声音很弱，但清晰，“我签了。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。我也知道……阿辉不是坏人。”
“你疯了吗？”晨曦喊出来，“他们拿你当试验品！”
“可我也看到了结果。”宋晚妹喘了口气，“昨天那一针之后，我尝到了辣味。三年了，第一次。我不是在做梦，大姐，我真的……尝到了。”
晨曦愣住。
“所以我不怕了。”宋晚妹慢慢坐起身，束缚带松垮地挂在手腕上，“我不怕再打针，不怕再痛。只要这东西能让人摆脱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，我就愿意继续。”
张宇上前一步。“现在，请配合转移。”
“不行。”晨曦挡在床前，“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。”
“你拦不住。”张宇眼神冷下来，“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。”
话音刚落，阿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他靠在墙边，脸色青白，呼吸急促。刚才注射的血清正在起效，但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“你们……根本不懂。”他嘶哑开口，“你们以为这是解药？可它本身就是毒。它能让人摆脱旧瘾，但会制造新的依赖。你们所谓的‘稳定剂’，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控制他们。”
张宇冷冷看他。“你说这些话，是因为失败了。第七次实验才勉强达到92%，说明你的方法不稳定。”
“不稳定？”阿辉咧嘴一笑，嘴角渗出血丝，“那是因为我在抵抗。我一直往血清里掺杂质，让它失效。可你们还在逼我做第八次。”
晨曦瞳孔一缩。
“所以这次……”阿辉缓缓抬起手，指向宋晚妹，“她刚才打给我的那一针，是纯的。没有掺假。如果它真的能唤醒味觉，那就证明……它值得存在。”
所有人静了下来。
宋晚妹怔怔地看着自己空了的针管。
她不是在救人。
她是在验证。
她颤抖着爬下床，踉跄几步扑到操作台前，抓起另一支血清。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，她转身冲向阿辉，在他惊愕的目光中，将针尖扎进他手臂，狠狠推到底。
液体注入。
阿辉身体一僵，随即瘫软下去。监测仪上的曲线开始剧烈波动，心跳飙升，血压骤降。
“你干什么！”张宇冲上前。
“你说它是毒。”宋晚妹盯着他，声音发抖，“可它让我重新尝到了辣味。那你骗我什么？还是……你自己也不确定？”
阿辉仰着头，大口喘气。几秒后，他睁开眼，眼神竟有些清明。
“原来……是真的。”他喃喃，“我没掺假，它居然……成功了。”
张宇脸色变了。
他猛地扑向U盘，却被晨曦抢先一步抓在手里。她举枪指着门口：“谁也不准动。这份资料我要带回警局，公开审查。”
“你做不到。”张宇低声说，“这项目背后不止缉毒队，还有市局、卫生系统。你敢公开，第一个被查的就是你——擅自闯入管制区域，暴力拘禁执法人员。”
“那我也要试试。”晨曦握紧枪柄，“哪怕脱了这身警服，我也不能看着她再被送进那个‘安全地点’。”
宋晚妹靠着操作台站着，呼吸还不稳。她看着姐姐，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阿辉，忽然笑了。
“大姐……”她轻声说，“我好像……不怕了。”
晨曦转头看她，眼眶发热。
张宇站在原地，手慢慢垂下。
就在这时，阿辉的手指动了动，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。他用尽力气举起，朝晨曦晃了晃。
晨曦迟疑了一下，走过去接过。
纸上是一张照片复印件，边缘烧焦，画面模糊。三个小女孩站在村口老槐树下，中间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正笑着啃辣子鸡。
背面写着一行字：
**“她们不该卷进来。但既然开始了，就别停下。”**
晨曦盯着那行字，手指微微发抖。
张宇忽然开口：“你知道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吗？”
她抬头。
“是我父亲。”他说，“也是当年福利院的义工。他拍完这张照片三个月后，死于一场‘意外’车祸。车里搜出大量毒品，定性为贩毒分子灭口。”
晨曦心头一震。
“所以你以为我只是奉命行事？”张宇看着她，“我也在找真相。只是方式不同。”
晨曦还没说话，宋晚妹突然踉跄着往前一步，伸手夺过照片，死死攥在手里。
她的指甲掐进纸面，指节泛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