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笛声还在耳边回荡，宋晨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推送，手指停在“人质已安全获救”那行字上。她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，起身走到窗边。外面天色灰得厉害，风卷着塑料袋贴着地面打转。
她刚松了口气，雨点就砸了下来，又急又重，噼里啪啦敲在铁皮遮阳棚上。她抓起外套往外走，门一拉开，冷风裹着水汽扑进来。
露天区的顶棚歪了半边，帆布被风吹得鼓起来，像要挣脱支架飞走。她快步冲过去，脚踩进积水里也顾不上。电箱就在角落，雨水已经顺着墙根漫过去。她弯腰打开箱盖，一把拉下总闸。
四周瞬间安静下来，只有雨声更清晰了。
她退后两步观察结构，主梁接头处明显错位，焊缝裂开一道口子。这架子是上周才加固的，没想到一场雨就撑不住。她正想着怎么临时支撑，李阳拎着工具包从侧门进来，裤腿卷到膝盖，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。
“我路过看见灯灭了。”他说，没多问，直接抬头看棚架，“得抢修，不然明天试营业全泡汤。”
她点头：“电源断了，但电线还悬着，小心点。”
李阳嗯了一声，踩上脚手架，一手扶横梁，一手拧固定螺栓。他动作很稳，一边调整角度一边说：“角铁得加厚，这种天气扛不住。”宋晨光在下面递扳手，仰头看他攀在高处的身影。
雨越下越大，脚手架开始晃。李阳伸手去够最外侧的连接件，身体探出去一段距离。突然，脚下踏板一滑，他整个人撞向旁边的配电箱残体。断裂的电线裸露在外，雨水顺着金属外壳流成细线。
一声闷响。
他像是被什么狠狠推了一把，猛地抽搐了一下，接着从两米高处摔下来，肩部先着地，砸进水坑里，溅起一片浑浊。
宋晨光脑子里嗡的一声，几步冲过去跪在水里。他的脸朝侧边贴着地，眼睛闭着，右手紧紧攥着，指节发白。她伸手探他鼻息，还有呼吸，但浅得几乎感觉不到。
她拖来一块木板垫在他身下，隔开积水，然后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。报完地址，她蹲回去握住他另一只手臂，想让他暖和点。雨打在她背上，衣服全湿透了，但她顾不上。
等救护车的时间里，她一直守着他。忽然发现他右拳始终没松开，像是抓着什么东西。她轻轻掰开手指，指尖碰到一团硬硬的小物件。
拿出来一看，是个红布做的辣椒形状钥匙扣，边缘已经磨得起毛，颜色也褪了不少。辣椒尖上缝了一粒黑色纽扣当眼睛，针脚歪歪扭扭，显然是手工课初学者的作品。
她认出来了。
这是宋晚妹戒毒期间在康复中心做的第一个成品。那时候她总说要做个能带来好运的东西。后来旧饭馆失火，所有东西都被烧毁或清理掉，这个钥匙扣也就不见了。她以为早就丢了。
现在它出现在李阳手里，紧紧攥着，像是怕被人拿走。
她喉咙发紧，低头看着那枚小小的辣椒，雨水顺着睫毛滑落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。她把它放进自己口袋，再把手放回李阳手腕上，感受着微弱但持续的脉搏。
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，比刚才近了许多。
她俯身靠近李阳耳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老李，我们还在建呢，你得看着它亮起来。”
话刚说完，他的眼皮动了一下，呼吸似乎深了些。
灯光由远及近，穿透雨幕照进院子。医护人员跑下车，抬着担架快步走来。她让开位置，看着他们检查伤情、固定颈部、抬上车。直到担架经过她身边时，那枚辣椒钥匙扣从李阳掌心滑落，掉进她伸出的手心里。
她合拢五指，紧紧握住。
车门关上，救护车启动驶离，尾灯在雨水中晕开两团红光。她站在原地没动，身后是半塌的顶棚，歪斜的支架挂着湿透的帆布，地上散落着工具和断裂的螺栓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扣，转身走向仓库。角落里堆着新买的角铁和防水布，她抱出一卷帆布，又拿了捆绳子，走回露天区。
风还在刮，雨势小了些，但没停。她踩着凳子，把帆布搭在尚完好的一侧支架上，用力拉紧，用绳子一圈圈绑牢。手指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，她没停下。
绑好最后一道结，她跳下来，退后几步看了看。虽然歪斜，但至少能挡一阵雨。她把剩下的材料搬进屋，顺手把钥匙扣放在操作台最干净的一角，上面盖了块干布。
凌晨一点，雨终于停了。
她坐在门口的折叠椅上，身上搭着毛巾，手里端着一杯热水。热气升上来，模糊了视线。她盯着那杯水，直到听见巷口有脚步声。
一个穿蓝围裙的女人走进来，头发扎得整齐，手里提着保温桶。她没说话，放下桶就转身走了。
宋晨光打开盖子，里面是热腾腾的姜汤，还有一张纸条：
“明早七点，我来帮忙。”
她把纸条折好收进口袋，喝了一口汤，烫得舌尖发麻。
天边微微泛亮，城市慢慢醒来。她站起身，把空桶放回原位，拿起扫帚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积水和杂物。扫到脚手架旁边时，发现地上有一小片红色布料，沾了泥水，像是从钥匙扣上蹭下来的。
她弯腰捡起来，擦了擦，夹进随身带的记事本里。
远处公交站传来报站声，第一班车到了。